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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君臣异梦暗渡陈仓(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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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01章君臣异梦,暗渡陈仓夜雨初歇,营中火光被风扯成细长的丝。大帐里置着一方巨幅舆图,九州恍如被刀裁开的兽皮,黑与白在烛影摇曳中彼此吞吐。吕布脱下外披,玄色内铠贴身,甲片细纹如鳞,沿着他起伏的呼吸轻微起落。他指节敲在汴水一线,发出沉静的“嗒嗒”声。陈宫、贾诩、沮授分坐两侧。帐檐处,雨珠还在滴,落入铜盆,叮咚若计数。“夜探回报。”一名“鸩”头目掀帘入内,斗篷还带着潮气,屈膝奉上一节黑檀密筒,“袁营昨夜又起争执。曲义被郭图、辛评斥为‘粗鄙’,言其所陈‘盾墙矛林’之法辱没门第。乌巢粮屯近三十万石,夜间换哨稀疏,守将改由文丑部下一员疏率校尉暂摄。”贾诩接过,指腹掠过密筒蜡封,像抚一条待宰之蛇。他眉梢轻挑:“乌巢换将,天赐良机。”陈宫并不看他,只望吕布:“主公,乌巢虽换将,然袁军辎重厚实,沿线三重营栅。若强袭,非一夜可下。臣以为,当持重。以王道为先,立营官渡,扼其咽喉,不与争锋;遣使示好曹操,使其与袁互疑。岁月为刃,慢刀割肉,方为上策。”沮授微颔首,拈起一粒狼毫掉落的毛,轻轻扯直:“粮者,兵之命脉。然命脉不必一刀断,可一指一指掐。袁氏旧阀轻兵家、重门第,其心中裂痕,已可见骨。臣愿督造疑兵营,虚张声势,逼其内斗。”贾诩似笑非笑:“二位之策,冠冕堂皇,只是——慢。主公的时间,不是天下的时间。袁曹联手之势,若成合力,官渡便成磨盘。以并州军之锐,何必作磨盘下的豆?”陈宫转目,视线如刀:“你之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贾诩吐出八字,如同把一枚最轻的棋子,稳稳落在了杀局的中心,“明攻袁之左翼,诱其调兵于黎阳、淇水之间;暗遣奇兵,借旧盐井、商贾地道,自夜半潜入乌巢。城中门签、符号、粮籍,‘鸩’已摸得七八分。曲义既已被冷落,便是我们最好的‘内应’。”帐中一瞬无声,只闻雨在铜盆里敲出极细的鼓点。吕布抬眼,逆命龙瞳在烛下像一泓沉水,静到近乎无情。他看着三人,又看舆图上那枚标示乌巢的黑点,忽而起身,负手而行。靴跟踏在毡面,发出闷雷似的低响。“公台。”他停在陈宫前,语调平缓,“你从长安跟到如今,见过我以‘慢’得胜幺?”陈宫沉声道:“见过你以‘稳’得胜。宛城之后,你也曾稳。”吕布笑意极轻,像风吹起草尖的一线光:“宛城之后,我赢的是‘势’。此刻,我要赢的是‘心’。袁本初拥四世三公之盛名,曹孟德以法度铁血自恃,天下人看着谁?看着那两家老牌。官渡一战,若我按兵,诸侯皆言‘并州之虎,终归避其锋’。士气如潮,不可退。”他转首,目光落向贾诩:“文和,你的‘陈仓’,走哪条?”贾诩拈着蜡封,轻轻掐碎:“盐商旧道——乌巢西南二十里,有老盐井枯竭,井脉延入岗下,十余里处与陈仓故道之支脉相接。往昔朝廷禁盐,商贾私运,挖出地道藏货,后乱兵劫掠,遂废。‘鸩’沿井壁爬过,拈回泥样,井脉未坍。”“谁领奇兵?”吕布问。“魏延为锋,张辽为策,陷阵营精挑一百,轻甲短刃,能攀会伏。”贾诩答。“张辽不宜入地道。”陈宫摇头,“他要为先锋翼护,随时接应。魏延可,然需一稳手压阵。”沮授慢慢道:“臣请自随。手不如人,眼可补拙。”吕布看着他那双被病弱拖过的眼睛里一点不曾退的亮光,沉默了一息,点头:“可。”陈宫还欲再言,吕布已抬手止住:“此计,险。我知。然险中有势,势成则天下心折。公台,替我立一座大旗营,直插黎阳。敲鼓、树幡、筑栅——要做给袁绍看,也做给曹操看。”陈宫闭了一下眼,像把一口苦酒压了下去,终究道:“诺。”吕布踱回舆图前,伸指在乌巢一隅按下,指腹的薄茧与羊皮的细纹磨出一缕细微的擦音。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和桌下伏着的一头兽说话:“乌巢一燃,袁本初气折一半。官渡不破,自破。”——及至三更,雨尽风住,地面湿光如镜。乌云被风撕裂,露出星河,光如碎盐撒在夜色中。“鸩”的暗哨自营外树梢掠回,低声着:“盐井无异。”魏延披一袭灰黑短襟,背负双刀,发束高髻,眼里一线冷火。他对着身后一列轻甲短兵的陷阵卒低声道:“井中不许喘粗气,不许擦刀,不许生火。若闻到火腥,便是有人先在里头等我们。”张辽走近,微倾身,以最少的字句递出三重指令:“先行三人——绳、钩、灯;中队持短——静、快、准;后队持盾,制巷口。巷中遇水,停;遇风,伏;遇香,退。”魏延点头,彼此眼中一瞬的锋光相击,如同两柄刀相互轻试锋刃。他们都明白,今晚不是在巷战里赢千人,而是在黑暗里赢一息。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沮授披一袭旧氅,立在井口旁,手里捏着一缕带盐碱的土。他的脸在星光下更显清瘦,唇色发白,却稳稳地呼出一口气:“下。”先行三卒一人系绳,一人钩沿,一人持盏。盏内牛油熔成一汪温润微光,蜡芯只露米粒大的一点,微微跳动,宛如井底一只眨眼的猫。井内潮湿气味冲鼻而来,带着老盐腥。绳身被汗浸湿,缠过掌心时如蛇的背鳞。魏延第一个纵身下去,整个人像被夜吞没。他落足于井壁石龛,十指抠入石缝,脚尖试探,像一只在峭壁上行走的狼。“西南偏三。”前导低语,润着唇,把指尖伸进一处积水:“风从右来。”他把牛油盏的火拢小,又小,小到几乎只剩一点影。火影一颤,忽地静住。“有人来过。”沮授在井上低声断言,“盐碱新湿,井壁划痕未干。”他唇角淡淡一动,“是好事。说明他们还以为这条路只有他们知道。”魏延的笑在黑暗中看不见,只听得见他鼻端一声极轻的嗤笑。他抬手,往前一指,队伍如水滑动,贴着井脉拐入狭道。道壁窄到两肩相擦,石面上生着盐花,粗糙得硌手。每一步都像在磨去掌上的皮。他们匍匐、侧行、贴伏,汗水与盐混在一起,刺得眼睛生疼。某一处,前导忽然停住,指了指地面——一枚断裂的竹签,半截沉入泥中,尾部有“丑”字极淡的一捺。“是文丑部的签。”张辽在井上翻看着“鸩”自乌巢偷出的货籍样式,心里把每一枚签、每一道戳记都与所见拼成一张纹理。他在井口低声把次序复述给沮授,沮授便在地上掐着泥线,仿佛在抚一具死人身上的经络:任何一处捏错,尸体就会冒出血来。“再前二十丈,应有水。”沮授道,“盐脉之下,多半有薄水层,小心。”前路果然湿,薄水淌过石面,冰凉得像刚削开的刀背。魏延趴伏,掌心探前,忽觉一缕不该有的暖气——那是火烬残留的余温。他眼里寒光一闪,食指扣下,敲了三下。队伍停,所有的气息在狭隘的黑中被当场打断,像被人一把捏住喉咙。“有伏。”他口型无声,手势利落。前导把牛油盏的火彻底捻灭,黑像一只提前埋伏的兽,在此刻咬住了所有人。他们伏着,耳中只余自己的心跳,像鼓面下面的暗雷。对面的黑里忽有极细极细的一声,像盐晶被脚尖碾碎。魏延手腕一翻,短刃上提,寒光如鱼背一闪。下一寸,他没刺出去——他听见了那微不可辨的口哨,三短一长,正是“鸩”的夜哨。“自己人。”他收刃,指尖一弹,回送两短一长。黑暗里,潜行的影子慢慢从石缝间浮出,是曲义亲信石仲带来的两名死士,背着乌巢内的票簿样本和一串沉甸甸的木牌。井上,吕布立在风中,仰头望着被云脊剖成碎片的星。张辽从井口走至他身侧,低声言道:“石仲已与队伍会合。乌巢守门之校尉贪杯,好色。‘鸩’已换下他常唤的婢子,今夜二更入内,迟他半刻更替。”吕布的嘴角压紧,沉声吐出两个字:“很好。”他的眼睛越过前方黑压压的营,仿佛透过夜色,看到了黎明的火焰。那火焰不欢呼、不跳跃,只冷静地吞噬。他忽地想起方才陈宫最后那一眼,那眼里藏着无声的问:你要的,到底是天下,还是证明你自己?他没有回答。他不擅长回答问题。他擅长杀。——袁绍大营。文丑在帐中大笑,酒盏翻倒,酒液沿漆桌边流下来,像一条粘稠的金蛇。旁侧的疏率校尉谀声不绝:“将军今夜还要亲监乌巢幺?三更风寒,何必辛苦。”文丑摆手:“乌巢有老子兄弟看着,何劳我这副好身板。明日随我去看黎阳前沿,我倒要瞧瞧并州贼的旗子有几面。”他端起酒盏,忽觉舌根生涩。帐外风骤起,把灯火压成一线。他看了看帐檐的影,皱了皱眉,又转笑,摆手唤乐工加曲。校尉退走,沿着栈道往乌巢方向去,走到半途,被一个纤腰婢子牵住缰绳。婢子侧身一笑,露出明净的牙,香气浅浅。他的心一酥,跟着转入一处小偏所。那里灯盏微明,屏风后有笑语。婢子俯身掩门,指尖却比笑更快——一针,一丝,一记轻灵的绊。校尉的眼皮在半息之间沉下,像两扇受了潮的旧木窗。他尚未倒地,袖口里的木牌已被另一只更细的手指挑出,落入婢子的袖中。婢子转身,低低应了一个“诺”,走入风中,香味淡得几乎不可闻。她的步子很轻,踩过的每一处水迹,很快就被夜风舔干。——乌巢西南,盐井道尽头的一处石门前,魏延摸索到三枚木栓,按顺序拔起。石门下面传来轻微一声“喀”,一道只有孩童能过的缝缓缓开了,再轻一提,刚好容人侧身而入。“记号。”沮授压低嗓音,指着门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这是商贾旧符——‘临时掩门,速去速回’。他们想快,我们偏慢。慢一步,便是命。”,!魏延一笑:“先生放心,我快的时候只用在杀人上。”他第一个挤身入内,身后的陷阵卒如鱼入缝,贴着墙根滑行。石道尽头是一处干枯的地窖,堆着麻袋、木桶。空气中满满的是谷物被水浸过再烘干的酸涩,还有油脂与霉混出来的陈臭。“左转三步,有阶。”石仲低语,掌心摊开一片薄薄的皮纸,那是他用指甲在乌巢墙壁上拓下的简图,“再左,便是小仓。小仓通中仓,中仓门上有‘丑’字票,今夜换第三班。”魏延点头,转身正要前行,忽闻极轻的脚步声自上而下。他抬手,队伍伏地。他自墙根探出半寸眼角,只见一双军靴踩在阶上,靴面还带着点酒渍,摇摇晃晃。军靴的主人边走边打呵欠,嘴里骂:“换个屁,爷还没暖被……”下一瞬,一只手从他脚踝上方探出,像夜里伸出的一截蛇,轻巧一勾,军靴主人扑面而下。魏延的人已在半空接住,手背顶住喉结,刀背一横,切断了他即将喷出的第一口气。一丝动静都没有。沮授在后,眼睛在黑暗里明亮得出奇。他想起当年在冀州账下,一字一画地为袁绍算粮、算丁、算城池墙垛上的砖。他曾以为聪明可以让愚者变贤,后来才知愚者只叫贤者多些罪。他看着眼前这条以刀和沉默铺就的路,忽生出荒凉的笑意:原来天下从来是靠杀与算一起往前推的。“换票、换签、换人。”魏延三指一并,掐在掌心。石仲把木牌交给他,又自袖中摸出两束门绳——一真一假。真绳纤维内藏蓝线,假绳内丝灰白。两绳交错而过,沮授用指甲挑开皮肉,嗅了嗅:“真绳有脂,假绳有末。谁的手上有脂?校尉的手。谁的手上有末?抄签的吏。唔。”他把假绳系上,慢慢收紧,抽结,象是在给某个错误的命运系最后一圈索。门开了。门后是黑压压的粮堆,像一座伏在夜里的山。每一袋米都像一颗看不见的心,等待被火吻、被风吹,才会跳出它命运里那一声短促的“啪”。魏延回头,和沮授、石仲分别看了一眼张辽传过来的时辰牌——子正。再过一刻,黎阳前沿的大旗营将开始击鼓,亮起第一排长明灯。袁军要调兵,曹军要观望,天下要屏气。“点火?”陷阵营中有人轻声问,手已摸到油囊。魏延摇头:“先看。先把门都换了,再在缝里塞油,再撤一半人出去,守井口。火,要点在‘他们以为最安全的时候’。”“什么时候最安全?”那人又问。沮授答:“当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走的时候。”他把手按在一袋米上,指尖慢慢收紧,像按住一颗心的跳动。他忽而低声道:“再等等。”魏延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个病弱的文士在黑暗里看见的东西,比很多壮汉在日光下看见的还清楚。——黎阳前沿。陈宫立在雨后新筑的栅上,身上披着一件早被风吹透的披风。鼓在他身后被擂得如雷,旗在他头顶鼓荡。他把一面书着“并”字的黑旗插得更深,旗杆深入土中三尺。土还是湿的,黑旗吸饱了夜气,沉沉地落着水。“打。”他淡淡道。鼓声猛起。长明灯一盏盏亮开,从地平线处延过去,像有人在夜里把一条火蛇铺到了天边。袁军前哨被这边的气势惊动,号角仓促,旗语慌乱。陈宫俯视着那慌乱,忽然想起当年在并州小城的一次夜袭,那时他与吕布初相识,彼此以为看清了对方,如今才知那不过是山的第一重阴影。他突然心里升起一股拧紧的疼,像冻了一冬的树在春寒里被风折了一枝。他闭眼一瞬,又睁开,低声道:“愿你刀在黑里,心在光里。”旁侧副官未闻,只当是风声。——乌巢中仓门外,换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两名士卒肩并肩,打着呵欠,身后跟着一人,手里提着灯。灯光笼罩下,门绳在夜里露出一线微光。“开门。”提灯者懒懒道。“牌。”魏延戴着门卒的皮帽,声音压得粗涩,把木牌递上。提灯者瞥了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就要去摸门绳。魏延的掌在他手背上一压,笑了一下:“今日我来。”那笑意里有一瞬间的温度,似乎只是夜里同僚之间的随意。下一息,他已经把假绳顺手一拽,门“吱呀”一响开了。提灯者抬腿就跨,魏延的膝在他膝弯处轻轻一点,提灯者一个趔趄,灯斜出半寸,火星撒下去,落在门内的木槛上,一点短促的“啵”。那一点火星,像被黑暗伸手掐灭——它没有灭,落进了早先沮授塞进缝里的油。魏延在人未觉时把灯正住,手掌按回提灯者手上,像扶了他一把。提灯者骂了一声,脚步又踏实。魏延的嘴角在黑里翘了一线,随即平下。门内外的人流开始交替,签簿、木牌、门绳,像一条条静默的蛇互相蜕皮、换骨。沮授站在阴影里,用指尖一笔一划地比划着每一个换位,就像一个在暗夜里算账的会计。石仲趁机把油囊塞进货堆缝里,每一袋米之间,留下一指宽的空,缝里有油,油上盖着一抹极薄的灰。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撤一半。”魏延低声令。陷阵营半数人沿着来路撤回,另一半隐进更深的货堆阴影,像在黑里被吞掉。他们的心跳慢慢放平,呼吸慢慢放平,刀刃贴在大腿外侧,冷得像一条缝里藏着的雪。——井口处,星渐稀,东边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张辽仰头,看着那道白一点点摊开。他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在并州边寨看见第一缕日出的情形,那时他还只是一个跟在大人后头搬箭的少年,手很冷,心却比手热。如今他手不冷,心更不冷。他知道,太阳一旦上来,许多人要开始死,许多人要开始活。“主公。”他低声对吕布,“再一刻。”吕布点头。他的眼神越过黎阳旗营、越过汴水上的薄雾,落在看不见的乌巢。他忽地把方天画戟从身边卫士手里接过,长柄在他掌中一转,戟锋低垂,象是一尾准备破水的龙。他的声音很低:“我以此戟,为我之道开一缝。”风从他甲片缝里穿过,吹得旌旗猎猎作响。“熄鼓。”陈宫在黎阳前沿举手。鼓声骤停,风一瞬间把原本被鼓声压住的万物之声还了回来:草根的水珠颤,旗上的布摩擦木杆,远处马的鼻息,近处士兵的缓吸缓吐。“点。”沮授在乌巢阴影里吐出一个字。不高的火,从缝里起。它不跳、不叫、不炫耀,就像一个被按在井底的光,慢慢地,从谷物的缝里、油的缝里、木的缝里,爬。先是一线,再是一片,再是一层微微的红。它舔着麻袋的角,麻袋在最初的一瞬发出几声像蚕咬桑叶那样细密的响,随后整片黑,仿佛被谁从里往外,轻轻吹了一口气。外头换更的士兵还在打呵欠,提灯者还在揉眼。忽然,他嗅到一缕甜腻里掺着苦的气。他下意识把灯举高了一寸。那一寸光里,红象是一尾蛰伏久了的鱼,忽地翻了个身。“火——”他来不及喊完,喉咙被一只手从后面按住,声音碎成夜里一块小石头落水的“啵”。魏延一记刀背在他颈项上一磕,人软下去。他把人横移到一旁,手心已传来一阵热,像在握一条刚活过来的蛇。“撤。”沮授冷静的声音像针,“一半从地道,一半向西门,斩绳,闭门,堵栈道。火走风,风向西北。”他边下令,边回头看了看那片终将吞没整座仓城的火。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心里起了一个极小的祈愿:愿今日所烧,烧的只是粮与名,而不是人心里那点最后的善。——袁绍大营号角炸裂,文丑酒从喉头喷出,呛得咳如破箱。帐外报声乱成一团:“乌巢起火!乌巢起火!”文丑一个滚翻下塌,披甲提枪,踏出帐门就狠狠踢了一脚那疏率校尉的门。“乌巢若失,拿你顶罪!”他咆哮一声,扯骑上马,率人往乌巢奔去。风将他的眼角拉出几道故意挑衅的纹,他的胸腔里只剩一种声音:杀、杀、杀。而在另一端,曹操立于海风处,听信使自北而来的急报。他的狐裘被风吹开,露出里面的素衣。他低低一笑,笑里有风,有盐,有血:“并州之虎,还是那副样子。”郭嘉咳了一声,扶着门柱站稳:“未必。今晚这口火,烧的是袁绍的命与颜面。明日,他会以更强的怒扑来。我们在旁,看他与吕布相咬。”曹操侧首,目光一瞬间锋利:“看,不足。要推。”他转身,往营中走去,声音淡淡:“去准备一支‘救火’队伍,带两车水,三车油。送往袁营。”郭嘉低头笑,笑意薄得像一张纸:“丞相要救的是哪一处火?”曹操不答。他知道,天下的火,有的用来照路,有的用来烤人。他今天要送去的,是后者。——乌巢火起时,吕布并未立刻下令击进。他站在风里,看那道远天的红一点点把夜的肚皮撑大。他把戟锋轻轻插入湿土,土顺着戟刃往下裂了一线。他忽然想起貂蝉在火海中坠落的身影,胸口像在被看不见的手一把掐住。那掐,不是痛,是窒息。“主公?”张辽轻声。吕布闭了闭眼,睫毛上有一滴未干的雨,像一粒冻住的盐。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很低:“准备迎战。”“守?”张辽问。“迎。”吕布的眼光陡然冷定,“今晚烧的是他的粮,明日杀的是他的心。但心,要在他最狂时杀。”他拔出戟,戟锋带出一缕泥,泥里有一根细草,被割断了,汁水在切口处冒出极小的一滴白乳。他看了一瞬,忽地笑了,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公台会骂我莽。”他道,“让他骂吧。”夜风过营,黑旗展开,狼头在夜里张开冷光。火光远远映在每一个甲面的弧线上,像一条条即将拔出的刀。——乌巢的火终于从缝里,爬到了屋脊。第一块檩木发出长长的、悲哀的“咯”声,像一个老人的背在暮年终于弯下去。风向正如沮授所料,西北。火借风势,粮仓上方热浪翻滚,黑烟压地,似要把地上的一切都按低了头。,!魏延带着人从西门退,沿路砍断三处绳索,将栈道一段段掀翻,像把一条蛇的骨节一节节拆开。石仲返身塞上最后一袋油,回望一眼那片火海,喉头竟涌上来一点不知道从哪来的苦。他想起曲义在袁营里被羞辱的背影——那背影不是一个被侮辱者的背影,是一块顽石。他忽然明白,顽石有一天也会滚。“走。”沮授在他侧边,扶了他一下,“别看。”石仲抹了一把眼,手背划过脸,留下一道盐痕。他们钻回井中。黑暗又一次像兽一样合上来,热气却沿井脉追着下去,像一条火舌伸进了地底。魏延最后一个跳入,回手把石门掩上。石门在他掌心下发出一个低沉的闷响,象是这蛇把嘴闭上,开始消化它吞下去的第一口肉。井上,张辽望见乌巢那边第一道红,吸了一口气,把这口热咽下去:“回宫报。”他对副官道,“并州军三道大旗转成两道,敛锋不退阵,待袁军扑来。告诉公台——他所担心的‘怒潮’,马上就到。”副官应声去。张辽转身,忽见吕布站在边上看他,目光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山顶的雪。“文远。”吕布道,“你可悔随我?”张辽一怔,继而笑,笑得很短:“悔不了。”吕布点头:“好。”他复又颔首,象是对那片正被火吞噬的黑暗点头,又象是对他自己心里那个再也不会止息的声音点头。那声音从白门楼的风里来,穿过宛城的巷、汴水的北岸、长安的火、貂蝉的坠落。它在他耳边说:去杀。去夺。去把所有说“不”的声,都砍成“是”。风更紧了。火在风里把夜色烧出一线鱼肚白之前的最后一条红。鼓声再起,旗影如潮。并州军朝着火与夜的交界处,缓缓推进——像一把天边磨亮的刀,抽出鞘,压住心跳,等待那第一声必然的碰撞。这一夜,君臣各怀其梦,梦在一处火里交汇;而那条从盐井深处绕出的暗道,已经悄悄伸进天下棋盘之下,去撬动一个四世三公的命与面。:()重生三国:吕布,一戟破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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