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暧昧生如夏花(第4页)
已经是深夜了,我一个人走在去东华医院的路上。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还是灯红酒绿的一片歌舞升平,沿途有茂密的梧桐树,树干上爬满了年龄的刻痕,但是枝叶依然繁茂。
那是生命的气息,纵然如此,叶子也会慢慢枯萎凋落。
白色的灯光,铺满了从医院门口到桥二楼的地面,踩上去,犹如漫步在雪地上。
我上了电梯,按了六楼,可是随即又反悔了,又按了一个五楼,面对顾宗琪我需要一点心理准备时间。
我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普外科的病房大多都暗着灯,护士站也只有一个埋头写病历的护士。我探到前面一看,结果那个护士手下一歪,笔就嘶溜地蹿出好远,然后她就醒了。
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忐忑。
也许这是个平静的夜,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医生办公室。一个住院医师趴在桌子上睡觉,另一个三班实习生也许是刚睡醒,彻底无视我的存在,正摇摇晃晃地走去洗手间。
而顾宗琪坐在电脑面前,用手撑住额头,闭着眼睛。
电脑上是医生工作站25床的病历,白色的光柔和地笼罩在他脸庞上,更显得他俊逸。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定格在我眼前,好似一幅流年浸染的古画。我不出声响地看着他,我想我现在多看几眼,以后真的没有机会了。
谁让他有女朋友了呢,谁让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呢。
忽然身后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刚才那个小实习生:“你好啊,找顾医生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眼睛就睁开了,一瞬间,我捕捉到他眸光中那一股慵懒,迷糊和脆弱,转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哦,是你啊。”
也许是很长时间没开口,我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嗯”。
他起身给我倒水,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我:“就是这个。”
我喜不自胜,翻了第一页看了一会,然后翻到后面,发现这确实是他所说的那种小故事系列的,关于神经外科医师的故事,只是很多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
他拉了椅子让我坐下来看,又给我杯里添满了水,然后坐在我旁边开始看电脑。
看了一会,我头也不抬就问:“有没有字典?”
“有单词不认识?”
我目光一直不敢从那个长长的,大概有十六个字母的单词上移开:“是啊,太专业了。”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电图的意思,这个是开颅术,我说慢点,你慢慢记,别着急。”
我觉得顾宗琪可以做一本移动的大字典了,而且还是多功能专业字典。
深夜的秋风缓缓地吹来,吹在我的脸上,吹动了他额前的短发,那么恰到好处地落在眉心,吹起我们之间的书页,吹皱了我那颗许久不泛涟漪的心。
一片树叶,不知何故,从窗户外地跌落在桌子上。
树叶清晰的脉络,枯黄中还有淡淡的绿意,大自然最纯真最自然的颜色,我忽然想起泰戈尔的《生如夏花》。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驻守岁月的信念。”
蓦地,我就伤感起来。
他轻轻地捏起那片,笑起来,对着我说:“你知道吗,我想到了泰戈尔《生如夏花》的最后一句: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还在乎拥有什么。”
我微微一愣,还没等我说什么,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寂静的夜里,走廊里沉默流转的空气硬生生地被撕裂,打乱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我听见护士那边喊道:“急诊,需要开剖腹探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顾宗琪低声地对我说:“对不起,剖腹探查可能要很久,这么晚了,你如果回去不安全的话,就先待在这里,等下我帮你叫车吧。”
说完他就一路小跑走了,听诊器还挂在他脖子上,后面跟着一个住院医师两个实习生,跟《codeblue》里急诊医生们一模一样的帅气阵势。
我捏着他的那本书,站在冷清的走廊里等电梯。
脑海中又想起高伊晨的话,还有顾宗琪的样子,但是童若阡那个王八蛋,不晓得被我遗弃到哪个角落里了。
于是我很雀跃,果然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但是我迟了两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