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页)
那一夜,皇上在暖阁里通宵处理政务,而后直接上朝。
隔日早上,莲心是从睡梦中哭醒过来的,辰时已过,天都大亮了,殿外的奴婢已经将门廊打扫一新。巳时一刻,就有奴婢拿着崭新的繁花宫装和金银首饰,直接送到承乾宫的内殿里,却是为伺候她去寿康宫里请安准备的。莲心的眼睛还有些肿,敷了冰又擦了些粉,堪堪遮住几分。
晨曦已过,空气中便褪去了那一丝丝的寒意。踏着花盆底的旗鞋,莲心由侍婢搀扶着走到慈宁门前,看到里面的老嬷嬷正三三两两地捧着挂缎,该是要送去浣衣局或辛者库浆洗的。
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既浅又少,勤太妃堪堪睡了两个时辰,就睁着眼睛到天亮。此刻吃过茶点,靠着软垫子合着眼皮打盹,直到奴婢将人带进殿,好半晌,才悠悠地睁开眼睛。
“臣妾钮祜禄氏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吉祥。”
有些倦怠的老妇人朝着她摆摆手,示意一侧的奴婢奉上新茶。莲心跪在团垫上问了礼,才起身坐到对面的黄锦缎炕床上。
“你待在宫闱的时日尚浅,可有什么不习惯?”勤太妃略微抿了口茶,也不抬头,清清淡淡地道。
“回禀太妃娘娘,臣妾觉得一切都很好。”
莲心此刻低垂螓首,纤长的眼睫在雪玉脸颊上遮出一片阴影,檀唇莹润,像是施了胭脂,饱满的唇形引人遐想。她是美人胚子,再加上锦裳华服,更是艳丽夺目,浑然天成的一股清娆之美,仿佛是九天玄女不染纤尘。
勤太妃眯着眼,却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同样的眉眼、同样的面容,不同的只是气质和神韵。宫里面留不住那样明艳火烈的性子,堪比太阳,却终被灼热所焚毁。此刻,仿佛是寒冰遭遇了春水、阳光变成了月光,柔柔的、淡淡的,自原本的飞扬跋扈变成了一抹从容淡雅,倒是更适合宫中的日子。
“其实哀家早就料到了皇上会对你格外优待,只不过这一天果真到来了,连哀家对皇上待你的心思都甚感惊诧。”勤太妃拿着茶盖,慢悠悠地撇了撇沫。
莲心没说话,却是苦笑地弯了唇角。优待……指的是品阶、赏赐还是恩宠?或许都有吧,只除了昨夜惹恼了他。
“臣妾蒲柳之姿,愧对皇上的恩典,太妃娘娘谬赞了。”她轻然敛身,口音细细地道。
熏笼里香息袅袅,纯白的烟丝飘散出来,缭绕着明黄锦缎的帷幔,缭绕过宝柜上的紫檀香盒,一直弥漫在西窗的炕床边。
勤太妃将茶盏搁在桌案上,望着她良久,须臾,轻轻地一叹:“你……可是还怪着哀家……”
莲心眼睫一颤,心里蓦然涌起难以压抑的悲伤。可她面容如常,只微微笑了下,轻声道:“太妃娘娘也是为了王爷好。”
“有些事情是一早就注定好的,倘若哀家不阻止,倘若你跟老十七在一起,难道就真的不会被皇上发现么……皇上只是瞧见了你的脸,就有如此封赏紧跟而来,你该是最清楚这心思的强烈的……”勤太妃的视线飘远,望向窗外,“更何况,对老十七而言,堂堂一个嫡福晋却只能长长久久地藏在府里面,不能露面、不能见人,就是连皇家盛筵都无法参加,这就注定了你永远都不能站在他的身侧与他比肩,你想这样么……”
当年的事若是再一次上演,就不是兄弟阋于墙那么简单。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皇上的性子、老十七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毕竟是那样的倾心相许,若被生生拆散,越是情深就越会是折磨,经年累月,直到变成深入骨髓的痛,而或许只有痛了,才能不得不放手。
“你已经是熹妃了,今后这宫闱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在。哀家希望你能当好熹妃、只当熹妃,在这宫里面好好地活下去。”
风吹散了淡淡的熏香,幽沁的味道播撒进了泥土,催生了早冬的一树宫粉白梅。
莲心望向窗外簌簌绽放的花团,不禁想起王府里的那株白桃,也如眼前这般,纯白的花瓣在风中飘洒,宛若下了一场花雨。
以后就是熹妃,便是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钮祜禄·莲心,只有宫里的熹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