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楼(第1页)
“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小的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王爷就放过小的吧!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行宫寂静的夜。
宫人内侍自昆玉门前经过,都垂着脑袋,不敢往那血肉模糊的人身上看。
身着灰蓝道袍的老道士跪在雪里,双手被铁索捆缚,膝下宛如针刺,整个人哆哆嗦嗦,随时要倒。下一声惨叫传来,他终于承受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公公饶命,小的当真不认识什么临淄王,也不知道什么相思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回去就给您供长生牌位,供三个,如何?”
阿肆抱着拂尘嗤笑,“你还是先给自个儿求个‘长生’吧。朝廷禁巫,但凡沾了一点,莫说是寻常布衣,便是王侯公卿,犯了禁,也一样严惩不贷。
“太原王家知道吧?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功臣,五姓七望里的大家,手里还握有丹书铁券,可免一死,纵犯谋逆,亦止于狱中赐尽。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可你猜现在怎么着?夺爵的夺爵,流放的流放,连旁支子弟也被罚没功名,终身不得再入仕,就因为他家世子不成器,同巫士吃了一回酒。
“今夜之事若是败露,你猜临淄王会不会弃车保帅,把你推出去顶灾?届时天子震怒,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拂尘一抖,他朝旁边指去。
老道士讷讷转头。
就见白雪皑皑的空地上,鲜血如潮水般,将昆玉门前的台阶浸成刺目的红。
那位昨日才吆五喝六从他手里买走相思蛊的侍卫长,此刻正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奄奄一息,魁梧的身子塌下去大半,空空荡荡撑不起衣衫,最擅弓箭的右手更是白骨森然。
寒鸦“呱呱”盘旋其上,嘴里叼的,都是刚刚从他身上片下来的肉!
老道士胃里顿时痉挛,猛地转过脸,在地上干呕起来。西北风呼呼灌了一肚皮,竟生生冻出他一脑门冷汗。
“别杀小的别杀小的!小的什么都招,什么都招!小的手里的确有一批相思蛊,也的确卖给过宫里的一位贵人,可那贵人究竟是不是临淄王,小的当真不知道啊。”
阿肆挑了下眉梢,“那这相思蛊可有破解之法?”
“这……”
老道士面露难色。
“公公您是知道的,这蛊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来求,就是因为它无药可解,若不能及时舒缓,还会危及性命。那些个达官贵人,就指着它去控制那些不听话的姬妾,便是有法子解蛊,也早就被他们毁了个干净,哪里会让小的知道?”
阿肆眉头拧了起来,“当真没有解药?”
老道士一脸苦相,“真没有,小的蒙谁也不敢蒙您啊!”说完,又忍不住嘀咕,“不是说摄政王殿下对这些男男女女的勾当不感兴趣么?怎的今天突然问起相思蛊……”
阿肆眼睛一瞪。
他立马认怂,“小的什么也没说,就忏悔呢,早知道这蛊这么害人,当初打死小的也不敢沾半点!”
眼珠一转,他又换上讨好的笑,膝行上前。
“公公莫急,这蛊没有解药啊,也有没有解药的好处。
“小的听说,摄政王殿下最是清心寡欲,如今都二十有一了,屋里还没个人。圣人为他操碎了心,贵女相看了十来个,都没一个让王爷满意的。可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说白了,王爷就是没碰过,所以才提不起兴趣,等尝过滋味,知道女人的好处,自然就不会再拒绝了。
“而今好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公公何不顺水推舟,助上一臂之力?若真能成事,也算为圣人了却一桩心事,圣人还不得好好褒奖您?
“女人嘛,不就是给男人磨棍子用的?能给王爷晓事,是那姑娘的造化,大不了事后多给几两银子,将她打发了。一个山沟里头出来的破落户,难道还敢跟王爷计较不成?要实在不听话,就赏她一顿板子,打疼了,人自然就老实了,哪里还会……哎哟——”
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老道士胸口。
老道士一口老血喷在地上,连连后翻,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滚痕,撞到后头的石狮子,才将将停下。
“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我呸!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在这儿胡吣。活该你卖一辈子春药,也没能给自己造出个人来。再嘴贱,仔细下辈子投个畜生道,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阿肆破口大骂,骂完朝身后喊:“你们两个!”
两名箭袖玄衣的武卫抱拳上前,“属下在。”
“赏他一顿板子,让他先老实了,要是没见着血,小心你们的脑袋!”
“属下遵命!”
*
昆玉门往东再行一里路,便是望苍殿。
——那是两年前,圣人御笔,亲自从骊山行宫圈划出来,赐给摄政王殿下的私人别院。平日虽不常有人来往,却也是草木繁盛,山湖奇绝。而今落了几场雪,反倒冷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