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娟高中毕业来温州(第1页)
第十五章一九八一年七月,正当大水在温州新的工厂从事新的岗位时,胡小娟高中毕业了。那时的高中三年制还没恢复。小娟没考上,就连中专线都差了十分。怎么办?小娟不愿复读,胡子荣愁眉不展,四处托关系,终于为女儿谋得一个煤矿铲煤的活。煤矿铲煤都是家属工,有车来煤矿拉煤,停在凹槽处,一伙妇女在上面说说笑笑,三两下就把一车煤铲满了。小娟坚决不干。别看小娟中专都考不上,志向大着呢!小娟跟爹说,算命人看过她的面相,说她命里带财,旺夫旺子,富贵在命中!胡子荣苦笑。“爹啊,我要去找大水哥!”小娟跟爹说了她的决定。“找大水?他在那里打工,你找他干什么?”胡子荣招呼女儿坐下。“我也去打工,有大水哥在,我不怕!你不是说,大水哥一个月能拿110块,比你一个月多多了!”小娟撒娇。“可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呀?”胡子荣愁眉又锁起来。“我能做,大水哥一定能想得到,他会给我找事干!”小娟相信大水的能力。胡子荣没有做声,是啊,呆在煤矿能干什么呢?大水在的地方是自己老家,再说有堂弟和大水在那里,对小娟也有个照应,兴许是个机会。火车哐当哐当地摇晃着,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青山绿水渐渐变成了一马平川。胡小娟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窗上凝成一小片白雾。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爱心,又迅速擦掉,生怕被旁边的人看见。下一站,金华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车厢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小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赶紧检查自己的背包——身份证、三百块钱、两件换洗衣服,还有那张被折得皱巴巴的爹写的地址纸条。火车缓缓停下,小娟随着人流走出车厢。金华的空气比家乡潮湿闷热,车站里人声鼎沸,各种方言交织在一起。她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按照爹教给她的方法,到达汽车站,找到去温州的班车。到了温州,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大水哥的工厂,原来大水哥就在这里啊,马上要见到大水哥了,小娟有些紧张。与门卫讲了找程大水,门卫见姑娘漂亮,兴冲冲地进去找大水。不一会,小娟!熟悉的声音。小娟循声望去,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高个子青年正朝她跑过来。那是大水哥,大半年没见,大水哥更壮实了,头发也剪短了,但笑容还是那么温暖。大水哥!小娟拖着行李箱飞奔过去,差点被自己绊倒。大水稳稳地接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长高了嘛。大水接过她的行李,路上还顺利吗?小娟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偷偷打量着大水,发现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手掌粗糙了许多,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黑色污渍。饿了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大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出厂区。小娟任由他牵着,心跳加速。这是大水哥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她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掌,大水的掌心有一层厚茧,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他们在一家小面馆坐下。大水点了两碗牛肉面,又特意给小娟加了荷包蛋。多吃点,看你瘦的。大水把面推到她面前,吃完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小娟小口吃着面,偷偷抬眼看他,大水哥,你工作辛苦吗?大水笑了笑:还行,比在煤矿安全多了。小娟注意到他右手臂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疤,想问又不敢问。吃完面,大水带她回工厂。大水的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两张床、一个小衣柜、靠窗是一张书桌,书桌上码放着厚厚的机器设备类书籍。你先坐床上休息会儿,同宿舍工友今天上白班,你可以在我床上休息会,晚上我带你去旅馆睡。小娟坐在床沿,环顾四周。床单洗得发白但很干净,桌上整齐地放着牙刷牙膏,还有一个小相框——是一个陌生女孩的照片,很漂亮。她的心顿时有些酸意。明天我带你去附近转转,熟悉下环境。对了,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我不知道。我只有高中学历没关系,大水坐到她身边,温州机会多。晚上,小娟一个躺在旅馆,第一次在异乡,小娟多想大水哥也在身边啊。第二天一早,大水拿着早点已经到了旅馆。醒啦?洗漱一下吃早饭。大水头也不回地说,我请了一天假,上午带你去人才市场先看看。小娟看着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个五年前在家还不敢看自己的男孩,如今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照顾着她。人才市场人山人海。小娟跟在大水身后,紧张地看着各种招聘信息。服装店店员,月薪40,包吃住餐厅服务员,有经验者优先电子厂普工,月薪50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每个摊位前都排着长队。小娟试着应聘了几家服装店和餐厅,都因为没经验被婉拒了。别灰心,大水递给她一瓶汽水,这才刚开始。中午,他们在路边小摊吃盒饭。小娟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拨弄着米饭。小娟非常沮丧。大水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小娟,别灰心,会有工作的!我们再找找!小娟抬起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下午,他们又去了几家商场和餐馆,仍然没有结果。回家的公交车上,小娟靠着窗户默默流泪。大水轻轻握住她的手,什么也没说。第三天,大水下班回来时兴冲冲的:小娟!我们车间罗班长说他爱人的服装厂缺个文员,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小娟眼睛一亮: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大水哥,你桌子上是什么书啊?什么数控机床编程,锻件工艺……”小娟很想问那个相框里的女孩,不好问。“哦,都是工具书,以后跟你讲哈。今天你正好有空,你去看一下堂叔,这点钱你买点水果或者什么吃的,毕竟是第一次去堂叔家!”大水拿出五十元钱给小娟。“不要,不要,我出来时,爹给了钱给我!”“拿着吧,你刚刚到温州,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大水把钱塞到小娟手上。小娟望着大水,多么体贴的大水哥啊!第四天,小娟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一条淡蓝色连衣裙,大水又特意请了半天假,陪她去服装厂面试。厂办公室很简陋,但整洁干净。主管林姐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严厉。高中毕业?林姐上下打量着小娟。林姐,大水突然开口,小娟学习能力很强,做事也认真。您给她个机会,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林姐看了看大水,又看看小娟:小伙子挺护着你啊。行吧,试用期一个月,月薪40,能接受吗?“有吃住吗?……没有也没关系……”小娟鼓足勇气,小声问,说出来了,又后悔后半句不该说。“有的,我们工厂在起步期,条件还不好,要克服啊!”林姐回答。小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回去的路上,小娟兴奋得像只小鸟:大水哥,我居然真的找到工作了!大水笑着看她:我就说你能行。都是因为你帮我小娟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大水哥,谢谢你。大水的耳根微微发红: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那天晚上,为了庆祝小娟找到工作,大水特意带她去吃了顿火锅。小娟辣得直喝水,大水笑着给她递纸巾。热气腾腾中,两人的目光不时相遇,又迅速分开。……夜深了,小娟一个人躺在旅馆的小房间里,明天,明天就可以有工作了!这座城市不再让她害怕,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大水哥都会在她身边。大凤中专毕业后,果然,被分配到原南地区机械厂,原南地区机械厂是地区重点国有企业,大凤很高兴,急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大水。报到通知是八月二十号上班,离报到还有将近一个月,大凤决定去一趟温州。八月的温州,热浪滚滚。大凤站在配件厂大铁门前,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黑色长裤,脚上是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这身打扮在省城不算什么,但在这满是油污的工厂区显得格外干净整洁。同志,请问数控车间的程大水是在这儿上班吗?大凤拦住一个正往外走的工人问道。那工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找大水啊?他今天上白班,这会儿应该他突然朝大凤身后望去,咧嘴笑了,嘿,说曹操曹操到。大凤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两年了,整整两年没见的大水哥,现在就在——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水确实刚从车间出来,穿着蓝色工装,白色背心被汗水浸透,脸上还有几道机油印子。但他不是一个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正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两瓶汽水,正笑着说什么。那姑娘穿着时兴的碎花连衣裙,皮肤白皙,眼睛水灵灵的,看起来最多十八九岁。最刺痛大凤的是大水的表情。他低头听那姑娘说话,眉眼间全是温柔,那是大凤熟悉的神情——从前在村里,大水只对她这样笑。大水哥!大凤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大水抬起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大凤?马尾辫姑娘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大凤。我我来看看你。大凤攥紧了手里的网兜,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鞋垫和家乡的李子干,刚分配到地区机械厂,这个月二十号报到,就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注意到大水的手正自然地搭在那姑娘肩上,像是在介绍:这是小娟,我师傅的女儿。小娟,这是大凤,我你好呀。小娟望着大风,似曾相识。,!是她!大水哥桌子上相框里的女孩!小娟愣住了。大凤勉强扯了扯嘴角。大水在擦汗,小娟掏出手帕,很自然地给大水擦了擦额头的汗,大水居然没有躲开。你们很熟?大凤听见自己问。大水还没回答,小娟就接过了话头:大水哥可照顾我啦!我刚来温州时什么都不懂,是他帮我找的工作,还经常小娟,大水轻声打断她,你去帮我们买几瓶汽水吧,天太热了。小娟眨了眨眼,看看大水又看看大凤,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一下子红了:哦好,我这就去。她快步走开,临走前还偷偷捏了捏大水的手。这一幕像刀子一样扎进大凤心里。大凤,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大水向前一步,想接过她手里的网兜。大凤后退了半步:打扰你们了。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水急急地说,小娟就是我师傅的女儿,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但大凤已经迅速转身跑了。她跑得很快,几乎是快跑,生怕大水看见她夺眶而出的眼泪。网兜里的鞋垫上绣着交颈的鸳鸯,现在看起来多么可笑。大凤!等等!大水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大凤跑得更快了。她拐过一个巷角,躲在一堆木箱后面,听着大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她蹲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哭泣。原来那些信里说的好想你!好爱你!背后,是另一个女孩为他擦汗的身影。原来两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一场空!大凤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斜。她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把网兜放在木箱上——大水总会找到的。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向车站走去。与此同时,大水在工厂区的小巷里来回寻找,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被遗弃的网兜。鞋垫上的鸳鸯刺痛了他的眼睛。而现在,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大水哥?小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没事吧?大水转过身,看见小娟手里还拿着三瓶已经温热的汽水,脸上写满担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不忍心拒绝小娟的好意,怕伤害这个离家打工的小姑娘,却无意中伤害了最重要的人。大凤已经走了。泪水模糊了大水的视线。汽车站人潮涌动。大凤挤到售票窗口:最近一班去江南的车,现在就要!最后一班四点二十的刚走,明天最早六点半。售票员头也不抬地回答。大凤攥紧行李带,她拖着脚步走向候车室,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塑料椅子很滑,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四点四十。大水会追来吗?他要是来了,她该说什么?大凤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渗出。她想起离校前室友小梅的警告:两年不见,谁知道变成啥样?当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大水不一样,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大凤!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抬头时,大水已经站在面前,工装外套已经脱了,只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网兜和一个相框。你来干什么?大凤别过脸,声音哽咽。凤儿,你误会了!大水喘着粗气,蹲下来与她平视,小娟是我原来煤矿师傅的女儿,师傅托我照顾她所以你就照顾到那么亲密?大凤冷笑,却看见大水急得眼圈都红了。你看这个!大水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过来——是个木制相框,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但玻璃擦得很干净。相框里是她两年前送给大水的毕业照,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显然经常被拿出来抚摸。大凤的心突然软了一角。还有这个。大水又从裤兜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师傅写的,说小娟高中毕业想来温州打工,托我照应。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信纸已经泛黄,字迹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一位父亲的殷殷嘱托。大凤读着读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她看你的眼神大凤小声嘟囔。大水挠挠头:小娟是有点那个意思但我只喜欢你,我程大水这辈子就认准凤儿一个。大水正要跪下来。你傻啊!大凤红着脸拉他起来,谁要你这样!大水顺势抓住她的手:那你不走了?末班车都开走了,我能去哪?大凤嘟着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大水眼睛一亮:厂里边上有旅馆,我们这就回去!旅馆比较简朴,大水登记好。房间很干净。大凤放下行李,坐在床边,这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一天一夜的火车与汽车,加上刚才的情绪波动,此刻全都化作了倦意。我们去海边看看,你还没看过海,然后吃海鲜!大水牵着大凤的手。“好啊!好啊!”大凤顿时疲劳一扫,是啊,与亲爱的人在一起,多么快乐啊!出门坐上摩的,大凤抱紧大水的腰,夏天傍晚的风呼啸而过,带点咸。,!到了海边,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波光跃动如万颗钻石,为大海披上金纱。????落日在海平面沉没,云彩被染成金红色,天空与海的交界处如燃烧的油画。??“太美了!”大凤依偎在大水怀里。在海边海鲜排挡,大水点了鲍鱼、九节虾、花螺、小黄鱼,再点,大凤制止了。“点这么多,你要撑死我啊!”大凤嗔怪。“没事,海边排档不贵的。”大水又点了一盘炭烤生蚝。海鲜端上来,大凤第一次吃海鲜,天哪!真好吃!天底下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大水哥,这么好吃,我都不想回去了!”大凤很幸福。“那你就在这里,凭你的才能,可以当总工!”大水很认真。“说着玩的,地区机械厂也不错,再说了,没有辣椒我可不习惯!”大凤说。挽着大水的手,“哥,你手臂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这么深。还有额头?”“没事,就是有次骑车摔的。”大水没当回事。“这么不小心,以后骑车当心点。”大风抚摸着大水手臂,很心疼。凤儿,我我这几年攒了些钱。大水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存折,有二千多了。主任说,过几个月我就能当班长,工资会涨二十大凤看着存折上工整的数字,鼻子一酸。她知道大水有多节省——他每个月还寄钱回家。我想着大水的声音越来越低,等你工作稳定了,我们就就就什么?大凤明知故问,脸却红了。就结婚啊!大水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大凤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大水肩上。盛夏的海边,海上波光麟麟,海滩上凉风习习,与恋人在一起,那是何等的惬意啊!回到旅馆,大水的双臂猛地收紧,将大凤狠狠揉进怀里。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机油味混着汗水的咸涩,胸口相贴处两颗心跳如擂鼓。大凤仰起脸,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大水的唇已经压了下来。这个吻带着两年思念的苦涩与重逢的甜蜜,笨拙而热烈。他的手掌紧紧贴在她后背,仿佛要把她按进自己的骨血里。远处汽笛长鸣,却盖不过耳畔交错的喘息声。分开时,大凤的嘴唇微微发麻,脸颊滚烫,而大水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光。两个人抱的很紧。哥,那些书你看得怎么样?大凤问大水。大水和大凤说了对铸件工艺、锻造工艺、机加工设备、弯头成型设备的理解,尤其是对数控机床与挤压、研磨、滚丝工艺结合详细谈了自己的想法。大凤抱着大水,眼里全是崇拜。“哥!你怎么这么懂?哇,不得了!”大凤亲大水一下,“真了不起!这才是我:()潮涌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