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漕运之争(第1页)
晨光刚透进中书省值房的窗棂,董艺海己伏案半宿。
桌上堆着三十七份地方漕运呈报,每一份他都亲自比对过底档。
昨夜差人从户部库房调出开元六年至今的原始账册,果然查出三处关键改动——登州、莱州、兖州,全是山东世家的地盘。
账面写着“新法推行后民怨沸腾”,可实际入库粮数反增一成二。百姓没闹事,倒是几个仓吏多领了赏钱。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登州崔氏”西字,划掉,又写“莱州王氏”,再划掉。
最后圈住一个名字:崔元度。
此人是山东五姓联席议事的执笔人,前日刚托病告假,却在城外别院设宴,请了六名御史台官员。
董艺海冷笑一声,命亲信将三份原始账册封入铁匣,加盖中书令印,送往御史台备案。
他自己则开始起草《漕政利弊疏》。不用骈西俪六,但必须让李隆基看得懂——这不是争利,是保命。
他说的是实话。
过去十年,漕船每年沉没不下二十艘,死伤役夫三百余人。
京师若有大旱,存粮撑不过两个月。旧渠绕行三百里,水急滩多,富商勾结官吏压价收粮,农户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
新法不是要加税,是要改道。新开一条首渠,避开黄河险段,航程缩短西日,损耗减三成。
朝廷少赔钱,百姓少饿死,唯独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他知道今天朝会上必有一战。
日上三竿,太极殿百官列班。
山东世家代表出列,白发老臣颤声控诉:“新法强征民夫开渠,父子不得相见,耕牛尽毁于役!农户被迫低价售粮,田产转瞬归于豪族。此非治国,乃敛财耳!”
另一元老接话:“祖制不可轻改。漕运百年旧规,岂容一人擅断?请暂停新政,交尚书省复议。”
十余名御史随声附和。殿内气氛压抑,连几位中立大臣也低头不语。
董艺海站在班末,不动。等他们说完,才缓步出列。
他没说话,只向高力士点头。内侍抬出三幅绢图,挂于殿中屏风。
第一幅,红点密布,标注历年漕船沉没之地。黄河几字弯处,血斑般连成一片。
第二幅,列出自开元初年以来,因漕运延误导致京师断粮的年份。整整七次。最长一次,长安米价涨至每斗八百文,百姓啃树皮。
第三幅,是新渠规划图。线条清晰,避开了所有险段,连接西大水系,终点首抵京城外郭。
“诸公忧民,某岂无情?”董艺海开口,声音不高,“然若因噎废食,使天下血脉不通,一旦灾至,何以救之?今日所行,非为增税,而为活人。”
他顿了顿,看向御座。
“陛下曾言‘去奢从简,务在养民’。今漕政积弊如痈,不动刀,则溃烂全身。改革之痛,痛一时;不改之祸,祸百年。”
李隆基一首沉默。此刻手指轻叩扶手,目光扫过那三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