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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赤豆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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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赤豆刀

“假如一个婴儿一出生就不让他接触语言的话,他会自己发展出语言吗?”

《语言本能》(史迪芬·平克著,洪兰译,商周出版)这本书探索人类在语言方面的进化,其中《描绘天堂——生来就会说话的婴儿》详尽剖析婴幼儿的语言历程。“所有的婴儿来到这个世界时都带有语言能力。”这话听来有点吓人,但本书与《婴儿的感官世界》同时提到心理学家艾玛斯(PeterEimas)及其同僚的实验,他们研究一及四个月大的婴儿,发现小宝宝们能区分ba、pa的语音差异。科学家们相信,婴儿天生具备语言能力。

所以,如果不给婴儿语言环境,他会自己发展出语言吗?史迪芬·平克提到,公元前七世纪时,埃及法老想知道世界上最原始的语言是什么?遂将两个初生婴儿送至牧羊人的草棚里抚养,不让他们接触人类语言。两年后,牧羊人听到小孩说:bekos,法老王的语言学家们反复推敲,认为是小亚细亚的一支印欧语系的语言,叫作腓尼基语。

这故事的趣味性成分较大(或许也具政治性)。依我想来,那孩子发出的声音或许跟bekos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模仿一只误吞核桃、咳个老半天的小山羊而已。

有一点倒是真的,科学家们证实小婴儿拥有将语言中经常使用的音素作分类的能力,换言之,他们除了会分辨父母的语言音素,也能分辨外国语言音素。这种高超的能力使他们很快辨别出谁是鸡言、谁是鸭语、谁又在嘎嘎地讲起鹅话来?可惜的是,婴幼儿学会讲话后即逐日丧失这种能力。难怪长大后学另一种语言会学得七窍生烟。或许是上天认为你已学会一种人话,故收回他的全能耳朵吧。

假若狭隘地解释“母语”乃指妈妈教(讲)的话,那么,我肩负的责任不小,得教小家伙普通话与闽南语。

在台湾,原本天生自然的语言被喷上政治喷漆之后,大家讲起话来分外别扭。尤其到了选举旺季,忽然之间,候选人都在比赛本土化深度与会不会讲“闽南语”。仿佛,语言能力即是品质保证。若如此,选个语言天才当市长、民意代表不就得了,何必劳民伤财投什么“神圣的一票”!

语言,在我看来,就像身上的器官,能用、好用、习惯用就行了,着实无须大肆张扬:“瞧,我有嘴巴(瞧,我会讲闽南语呢)!”或是“哈,我有舌头(哈,我会讲英文哩)!”

平日,我与孩子爸爸讲普通话偶尔掺一两句闽南语;跟娘家打电话时,全部闽南语;回婆家时,则全部普通话。公公、婆婆是江苏人,孩子爸爸与两老讲家乡话。我发觉自己的语言习惯已是双声带,一段话里常是掺普通话拌闽南语,如同白米与黑糯米同煮,此锅熟饭即是台湾味。我讲的闽南语因灌入普通话文法遂与我阿嬷、妈妈的纯宜兰风味不同,我讲的普通话因台湾腔作祟故与大陆上讲的普通话泾渭分明。我更发觉像我这样的例子不少,我们在沟通时畅行无阻,既不会无聊地去踢省籍石头,更不会以此测试血统纯度,我们自由地切换普通话、闽南语频道偶尔嚼几句英文,事实证明,我们的嘴没肿。

小家伙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也听得懂三派人马(普通话、闽南语、江苏话)所言为何。加上常播放的英文童谣,我相信他像所有的小娃儿一样,能分辨语言上的鸡鸭牛羊。一岁半以后,他以普通话为主,但也能用闽南语叫阿祖、阿嬷,指称身体各部位并听懂我说的闽南语。后来,他基于趣味也要学讲英文。他指着“皮皮熊幼幼小书”上的图画要我说名称,那页分别有树、太阳、鸟、花四样,我先用普通话说,他摇头道“不是”,我换讲闽南语,他发脾气,我改讲英文:tree、sun、bird、flower,他笑了,喃喃念了一遍。此后,常自个儿翻到那页,指着图示哼几句英文自我取乐。

撇开语言种类不谈,这时期的童言童语最是可爱。从初学阶段只会说单字复音,如:奶奶、水水、爸爸、妈妈、饭饭等跟称谓、食物有关的话语开始,到有一天忽然说出一个短句,让你从此不敢小觑眼前这位还在流口水、包尿布的小人。

小家伙讲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我也要去!”约是一岁九个月的某日早晨,他吵着要出门,我装蒜,情急之下,这小子吐出四字箴言。隔没多久,出现第二句:“我要吃!”那是晚餐时刻,他急着要爬上餐椅享受美食,故大声喊出三字箴言。他已能自己进食不需喂,这小子用汤匙翻了翻饭菜,校阅之后又大声宣布:“我有豆吃!”

每个孩子的语言速度不同,随他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开口,只要没有生理或心理上的障碍,大人不必急。

听在大人耳里,学语小儿之可爱处在于发音不准及文法混乱。我们浸泡在合乎语音、文法的语言酱缸里已失去可能性,小娃儿的发音与文法就像一株株新鲜蔬菜般令人惊奇、快乐,听得若耳内生明珠。我遂想起姑姑家曾养一只九官鸟,它只会说一句闽南语:“我会讲话哦!”乍听,像一个患鼻窦炎的少年在讲话。从此,附近邻居若经过,竟反过来学它,捏着鼻子说:“我会讲话哦!”这种颠倒学习的现象令人迷惑,正如大人情不自禁地学小娃儿的发音与文法,是否意味着:我们渴望爬出酱缸再次驰骋于无秩序、自由的语言旷野?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恢复与万物(而非只能跟人)对话的能力。

我记下小家伙的“毛语录”——黄毛小儿学讲话之实录。这种“毛语录”比那种“毛语录”宝贝多了。

小孩都喜欢玩医生叔叔看病的游戏。一刀切下葫芦瓜蒂头部分,系绳,即是听诊器。那日下午,我得一直撩起衣服让小土匪以“听诊器”触胸、背部,还得深呼吸。烦死了。

⊙豆窝:即胳肢窝。这小子喜欢偷袭我的胳肢窝,若得逞即乐得哈哈大笑。

⊙基萨:比萨。皮皮熊小书上有一页是“晚餐时间”,借此教幼儿认识汤匙、叉子、杯子、盘子。他对那些没什么兴趣,唯独对盘子上的食物很关心。我告诉他:“皮皮熊在吃比萨啦!”此后,他常常翻至那页提醒我:“基萨!”

⊙NO奶:牛奶。每日仍维持喝奶五至六次。

⊙豆花(闽南语):其实他指的不是豆花,而是“登辉”。或许是孩子爸爸与我常谈论政治、批评时局、月旦人物,平时看的节目多属新闻性,耳濡目染之下,这小子从一岁半起即认识台面上的几个政治人物。李登辉、宋楚瑜、陈水扁、萧万长、章孝严等,每当他们在电视或报纸上出现,这小子即跑来报告:“豆花——,阿点(阿扁)——”我拂一拂手:“好好好,取而代之!”两岁以后,他不爱卡通爱看“二一零零全民开讲”及李敖“笑傲江湖”,常指着电视问:“他是谁?”台北市长选战开打,天天都有三位候选人的新闻,我问他:“你要选谁呀?”乳臭未干的小娃儿答道:“王建煊!”

⊙己弄:“我自己弄”之省称。将近两岁,他喜欢自己动手做些事,不爱大人帮。

⊙我K:我开。开门、开水龙头……他都争着做。

⊙那酸都好穿:那双不好穿。门口两双鞋,我拿一双要帮他穿,他不,要另一双,理由是:那双不好穿。

⊙阿纳多拿:养乐多拿。不知是哪国文法,动词摆最后。

⊙雨伞找呢,我的雨伞,啊,这雨伞了:这是他坐在电脑前玩“PB熊的庆生会”光盘,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满两岁以后,他非常喜欢跟电脑打交道。电脑放在地下室,他常要求“下去”。我们都不赞成小孩太早进入电脑世界,甚至刻意阻止他接触。然而我必须说,现代小毛头玩电脑像吃糖一样,打从出娘胎就会,无须教,看大人操作几次,两岁小孩就会开机、关机、按取桌面图标,小手抓着胖胖的鼠标,宛如野猫咬老鼠般稳当。不得已,我们只准他一天至多玩一小时,每二十分钟需休息一下,以免视力被电脑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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