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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象我们躺在暖暖的海洋里(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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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当妈妈了!

宇宙重新亮起来,星子们又窃窃私语,像每一个寻常日子。

“很好,出来了!”主治医师的声音。他接着为我缝合伤口,此起彼落的器械声音。所有的痛楚与疲惫消失得干干净净。

“儿子!嘿,儿子!欢迎你来!”我说。

一位护士抱他在远处不知做什么(许是量身高、体重及清洗),我偏着头看,不断在心里喊他。不知是否每位灵长类母亲都会在胎儿脱离母体时立即启动保护系统?适才,我甚至浮现护士会把小孩抱走的恐慌思绪,遂一直盯着,生怕他离开我的视线。

没多久,护士抱他过来。粉红包巾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小脸蛋。我看着小家伙,笑起来,讲了一句事后觉得不够强而有力当时却是出自肺腑的话:

“好可爱啊!”

重三千七百七十克,身长五十四厘米,头围三十六点五厘米——就是这颗大头,使我生得飞天坠地,眼冒金星。

孩子爸爸说,当我承受剧痛时似乎陷入半昏迷半清醒状态,我握着他的手,以交代遗言的口吻说:

“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我爱你!”

【密语之五】

“你要走了吗?”我问。

在我面前,是另一个我,她赤脚,坐在一口旧皮箱上,眼睛望向远方。

“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我试着挽留。

“有什么好谈?”她说。声音冷冷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块。

“因为,”我索性坐下来,与她面对面,“我做母亲了,所以你要走,是吗?”

夏日雷雨总在午后落下,兵马杂沓似的,震动每一堵砖墙与旧窗。听这滂沱大雨让我感到安静,愈大的雨愈能营造私密空间感,只有自己躲着,纯然、和谐,任何人也进不来。在小小的密雨暗室里,恢复本来面目,自己与自己对话,陷入沉思。

思索一生能有多少追寻?一双脚能丈量多少面积的江湖?讨价还价之后,挽着胳膊的那人是否能走到白头偕老?捏在手里的几两梦,是否会被现实这条恶犬叼走?

一生多么短,可又迢遥得让人心乱。

我从不认为有一天我会变成所谓的“贤妻良母”——这四个字在现代女性的梦想版图与自我实践意层上,似乎已是落伍行业,尤有甚者,象征受残余旧势力摆布、不思蝉蜕的可怜女人。事实上,过去的我也对“家庭主妇”没什么好感,总认为那是被奴役、受宰制,活在男人鼻息下的次等女人。单身,才是彻底摆脱“家庭主妇”阴影的法子,我想。

虽说向往真爱,不一定必须导入婚姻;然而,不愿意(或不可能)导入婚姻或类似婚姻之固定关系的两个人,常常酿不出真爱。吊诡,却十分公平。

华丽的飘**,大约就是大部分情侣的状态吧!

真爱,对我及同年龄层的半新半旧人类而言,仍具有强大吸引力。我们厕身在流行集体华丽飘**的情爱族群里,常常觉得乏味,遂想起母亲或老祖母那一代的动人爱情。他们的脚后跟都系着大磐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苦也给他,欢也给他,手里捧着的那碗婚姻饭,虽是萝卜干配地瓜签,却有情有义。

对他们而言,爱情不是神话,是生活;不是横征暴敛,是惜福与修行;不是酬神庙会,是月圆月缺永不质疑的信仰。

就这样,两个人驾着一条破船,在人生这场恶浪里同枕共眠、生死与共。从年轻夫妇走到老夫老妻,终于风平浪静了,整个世界又只剩彼此。突然有一天,老伴走了,另一个老人号啕大哭,第七日,也走了。人都说,头七是灵魂回家之日,特地回来把老伴带走,黄泉路上手挽着手,又是一对恋人。

只有老祖母那一代,才看得到双穴墓园里立了大理石小碑,一行金沙字这么写:“爱永不渝,至永恒的一对。”

为什么在我们眼里顽固、迂腐的那一辈,竟敢在爱情与婚姻里发下“永远”的誓言?

或许是真爱的力量吧,使人看到神才看得见的风景。

而我们这一辈夹在新旧暧昧地带的人,对自我生命的规划与期许比前人精明、老练多了。事业,毫无疑问在生涯版图上占最大位置;不只要有一份差事,借以证明工作能力、追求经济独立、编织人际网络,更冀望精进,成为那一行少数几个风云人物之一。

这些,必须付大笔代价。即使到了名为多元开放、两性平权的现代,一个期许在事业上头角峥嵘的女性是四面楚歌的;她必须跟自己战,跟女性战,跟男性战,还得跟不时飘入脑海、想要耕耘一段真爱的念头战。

于是,我们这一辈女人忙碌起来。年纪轻轻即结婚的,纷纷半途离婚卷起袖子打拼事业,把自己的名字拭得亮晶晶的,她们宣称婚姻不过是一副手铐脚镣,而所谓真爱,当你遇到不长进的男人时,你会发现“真爱”就是笨驴子面前的那根塑料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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