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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象我们躺在暖暖的海洋里(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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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潮流前卫起来,狩猎者与狙击手在午夜酒吧艳遇。关心的不是对方的心情与故事,可能是,避孕方式。

而在另一边,年纪轻轻即跳入事业瀚海从基层做起的,凭着刻苦耐劳与实力,大部分在公司已坐上豪华型皮椅,拥有停车位、一名助理;当然,也在郊区买了房子,虽然得分期付款,但一年出国度假两次,也还绰绰有余。

缺的,是一份爱,一个愿意喊停、把她从集体飘**状态抱下来的人,对她说:“我们踏踏实实造个家,好吗?”

于是,情爱潮流倾向新古典主义,两情相悦且能白首偕老是最高境界。我们这一辈女人不仅忙也够乱,不知该跟随哪一波潮流?前卫狂野、古典浪漫,都令人心动,也一般困难。

于是,折衷办法是把爱情留在非婚姻状态,采间歇性同居,保持既交集又独立、既缠绵又自由的关系。如此,女性才能兼蓄事业与爱情;不扛婚姻重壳,却吃到真髓。

遗憾的是,这种办法看起来理想做起来却捉襟见肘。欲望是没道理的,大多数女人最大的性欲是绝对地占有一个男人。她可以接受情欲工读生、易开罐情人,但她无法忍受“钟点丈夫”。

家,是必须在具有“强制执行”效力下才能发光发热的一个字。如此,不得不碰到法律,归结至婚姻,纳入世俗社会的伦理架构。

为什么女人对“家”(或延伸言之:一种稳定关系)的渴望胜于男人?一切都可归诸演化律则吧!如果,某一物种不肯安定下来传承生命,必然要承担高度的灭绝风险;人类从七百多万年前忍受骨骼酸痛奋力站起,改以两足行走的那一天始,即深谙竞争与繁殖的重要性及技巧。而与其把衍育工程交给到处闯祸的男人,倒不如交给较细心、耐心、爱心的女人稳当。当然,我们也可以不服气地抗议,把育儿工程交给女性是一种阴谋,让女性丧失征战能力,囚在小壳子里发霉、发呆,若倒回远古太初,将衍育之事交给男性,他们也会乖乖学会这些技巧,并视之为“天经地义”的。

话可以这么说,但仍有难以解决的部分,譬如“奶水”在女人身上,着实难以想象一个出去打猎的女人,正与野兽搏斗时却因胀奶问题不得不暂时休息到旁边解决的情景;更难想象在洞穴里照顾婴儿的男人,抱着饿得大哭的小婴儿匆匆跑出来却呆站在那儿的画面,因为眼前有三座高山,他不知道“母奶”在哪一座山上?

还是让男人去打野兽吧!要是天黑了,没带肉回来,女人就大声骂他吧!

打野兽的人不见得看得到明天的太阳,所以男人必须迅速且确实地把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他是播种者,不是园丁。

而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一只“繁衍闹钟”,时间到了,嘀嘀嘟嘟响,她得出去找个伴,造个家,生个小孩。

在现代,虽然有爱情不一定要婚姻,有婚姻不见得要小孩,自由选项,但“繁衍闹钟”内化到对“爱”与“家”的向往则是不变的。没了秒针,分针与时针仍在呀!

那些完全丢掉“闹钟”的人才是真自由,有条件成为情爱王国的皇帝。只有不碰法律约束、不碰道德规范、不碰繁衍命题的人才有本事吃遍满汉全席吧!

虽然天生不是玩家,但我以为自己是少数身上没有“繁衍闹钟”的人。

也许在梦与清醒的边界,曾经渴慕过真爱、幻想过婴儿,但在灿亮的大白昼里,脑海里波涛汹涌的是工作、事业以及更多的事业、工作。

三十四岁那年春天,我感到莫名地疲倦与忧伤,开始逐项整理自己的生活,很多事物、情感、期盼丢掉了,剩下的几项拼起来就是一个前中年期不婚女子的生活图像。我认认真真地规划下半生,非常务实地盘算如何能拥有优质的中老年时光,免得老时变成贫病交迫、孤单寂寞、脾气又臭又硬的狼狈老太婆。我找寿险顾问时,已经非常确定自己不会结婚的了。买了保险之后半年内,我不仅结婚也怀孕了。

人生能规划吗?能。但你也得搬把小板凳摆一旁,让“意外之神”坐坐。

承接生命中的意外之喜容易,接下后放入生活则需努力,如同故事起头起得好,也得往下都见锦绣才行。我的人生规划又得重来,等于才盖好楼房又要拆屋,那种混杂欢喜、惊惧的情绪,就像听到散步回来的“老神”张大眼睛说:“你看看你,谁说盖摩天大楼的呀?我要苏州庭园!去去去,拆了拆了,你现在就给我重盖,别忘了花园里加个亭子什么的!”

(谁说你不结婚的呀!去去去,现在就去给我结婚生小孩。)

好在明白自己的属性有明亮的一面,单身时就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风姿绰约,结了婚也可以把婚姻捏得有模有样。太急于将自己塞入制度与激烈反制度都是不必要的,人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与解答,碰对了人,天时地利人和,人不对,似磨坊里的驴子,日夜转,还是走不到出口。

然而,挣扎还是有的。

像我们这一辈在事业上已有些眉目的人,要毅然搁下工作回家褓抱幼婴是必须经过天人交战的;事业与孩子都重要,也都难舍。

一个借由工作建立自信、展现生命丰采的女人,若断了她的事业线,等于取她性命,失去显露自我魅力的能力与机会,她不会快乐,没多久就出现“困兽”的焦躁与怨怼。反过来,把初生婴儿交给保姆抚育,她也难以抹除心中那一丝歉意,母亲难道不应该亲手抱大自己的小孩吗?

我知道我会留下来亲自褓抱,像我祖母、母亲那一代般。但是,创作事业受阻的心绪仍需靠自己化解。

问题的症结在于过去我从未将婚姻、养育子女视为自我实现的一部分,以至于不能相容。或许,这也是一种偏差的价值观,认为婚姻、子女不应成为现代女性自诩的项目。现在,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去发现过去我视为荒芜之地所藏的珍宝。

做一个“全女人”,接下不早不晚恰到时候来临的“母亲”职务。小生命,难道不像一家刚创立的公司吗?我想我正好可以拿出以往的创业精神与毅力,为我及儿子的生命资产做出一点业绩。

生命实现是自己的事情,加个项目,只会使它更丰饶才对啊!

所以,在夏日雷雨落下的午后,我看着另一个我——怀抱事业野心的她坐在旧皮箱上望向茫茫雨景,她打算离开。

“留下来吧!”我说,“没有你,我不会快乐。同样,一生中缺乏做母亲的体验或者生了孩子却未尽母亲责任,不管事业多风光,将来回想起来也会遗憾!鱼与飞鸟虽不能共同筑巢,但可以共赏天光云影,永远相恋的啊!”

那一天起,我以“母亲”的眼光看世界,及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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