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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们一路开进山坡时，汤米对格兰特自然而然的接受使得格兰特心里平静了许多。汤米和群山都接纳他，站在旁边以旁观者的慈悲心看着他带着熟悉的沉默而来。这是一个灰色平静的早晨，沿路的风景整洁而空旷。整齐的灰墙沿着整齐的沟渠环住没有作物的田野和不算坚固的篱笆。在这个等待的乡间，还没有任何作物开始成长，只有阴沟周围偶尔有些杨柳隐约显露出生命的跳动与新意。

一切都会没事的。这片宁静、这个空间、这份平和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地方是如此慈悲宽厚，如此令人满意了。周围的山坡又圆又绿又舒缓，而且绵延不绝，远处还点缀着一抹蓝。山坡后则是一排长长的白色围墙，沿着高地线与平静的天空连成一片。

往下开进突利谷时，他说：“河水很浅，不是吗？”紧接着被一阵恐慌所侵袭。

每次都这样。上一刻还是一个理性、自由、沉着的人，下一刻却成了被混乱掌控的无助生物。他紧握双手好让自己别猛然推开车门，同时试着凝听汤米讲些什么。好几个礼拜没有下雨了，他们这儿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下雨了。对！让他想想缺水的状况，这非常重要。这会把钓鱼的事搞砸，而他来克努不就为了钓鱼吗？没有水就钓不成鱼，毕竟没水鱼活不了。噢！天啊！帮帮我，不要叫汤米停车。“没有水”，想想水和钓鱼间的关系，如果他们这儿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雨了，那雨应该来了，不是吗？你怎么可以叫你的朋友停车，看着发病的你？但是又怎么可以不叫他停车，任由自己被关闭在小小的密闭空间里难以喘息？看看河流吧！看看河流，想想有关河流的事，那是你去年抓到最棒一条鱼的地方，也是派特滑下去的地方，当时他坐在岩石上，只靠着裤子的屁股部分吊在那里。

汤米说：“还是有不少鱼，就像你以前看到的。”

河边的榛树在灰绿色的荒地上点缀着淡淡的紫色斑点，夏天时，这些榛树叶子嘎嗒、嘎嗒的声音正好为河流伴唱，但此时此刻它们却平静地堆叠在堤岸边。

汤米看着水流状况，也注意到光秃秃的榛树嫩枝，但是身为父亲，他的念头并未转到夏日午后的美景。汤米说：“派特发现自己是一个占卜者。”

这是一个好主意。想想派特，讨论一下派特的事好了。

“屋子里到处撒满了各种形状的大小嫩枝。”

“派特发现了什么？”格兰特想，如果他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派特身上，那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汤米说：“他在客厅壁炉边发现了金子；还在楼下浴室那个随便你要叫它什么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有两口井。”

“井在哪里？”应该快到了，离克努和峡谷的上游只剩5里。

“一个在饭厅的地板下，一个在厨房通道下。”汤米说。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挖客厅的壁炉吧！”车窗大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它并不真是一个密闭空间啊！半点都不算是密闭空间。

“我们还没开始挖。事实上派特对这事非常不高兴，他说我是个‘on’。”

"on?"

“对啊，那是他的新口头禅，我知道，意思是比讨厌鬼再低一级的人。”

“他在哪里学到这个字？”格兰特执意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直到转角的桦树林，然后他会叫汤米停车。

“我不晓得，大概去年秋天从演讲通神论的女人那里听来的，嗯！我想是这样，没错。”

他有什么好在乎让汤米知道？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即便他是一个麻痹的梅毒病人，他也会接受汤米的帮助和同情。为什么他不让汤米知道，他因恐惧某些不存在的东西而汗流浃背？也许他可以骗汤米？也许他可以只是叫汤米停一下，好让他欣赏欣赏风景？

桦树林到了，至少他撑到这里了。

他要再撑一下，到河流转弯的地方。然后他就要编个看看河水的借口，因为看河水总比看风景来得有些道理。说看看河水，汤米会挺开心的；看风景，那只能说汤米是逆来顺受。

再撑50秒，1、2、3、4。。。

好了。

“今年冬天我们在那个池塘失去了两只羊。”汤米说着滑过这个弯道。

来不及了。

他还可以编什么借口？他们已经太接近克努了，不容易找到借口了。

他甚至连根烟也不敢点，因为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也许只要做点什么就好了，不管什么都好……

他从座位上拿起那份报纸，重新叠好，没有目的地胡乱看着。他注意到《信号报》没在里面，他原打算连《信号报》一起带走的，当然是因为“截稿后新闻”上那首实验性的小诗，但他一定是把它留在旅馆的餐厅里了。噢！好吧，没关系。反正在他吃早餐时，这份报纸已经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了。当然，这份报纸的主人已经不再需要它了，他已经到了他的天堂、他的遗忘里了，如果那是他想要的。至于无法控制的双手和浑身出汗已不是他的特权，和恶魔缠斗也不是。这个清新的早晨、这片慈爱的土地、这高地一线连天的美景也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个年轻人来到北方？

他该不会订了一个头等车厢的卧铺，只是为了要让他自己酗酒致死吧！他一定有一个目的地，一个目标。

但他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寒冷的淡季来北方？是来钓鱼，还是爬山？就他记忆所及，火车上的卧铺空****的，给人一种冷清的印象，但也许他的大行李摆在卧铺底下是吧？或者在货物车厢里？除了运动之外，他还可能为着什么目的来这里？

是来出差的吗？

嗯！不会，看他的脸不像。

他是演员，还是艺术家？嗯！有可能。

或者他是水手，要来这里上船报到，还是要去因弗内斯以北某个海军基地？这极有可能。这张脸跟船上的操舵手很可以联系在一块儿。一艘小小的船，速度快极了，在任何海上都呼啸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