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页）

格兰特从沙子联想到海豹（这些岛上充满了关于海豹的故事，包括人变成海豹或海豹变成人，甚至有人认为岛上的人口中一半拥有海豹的血统），从海豹又想到行走的石头，所有这些塔利兹克先生都能提供有趣的资料。但关于河流这部分，他就犯难了。在格拉达岛上，唯一和其他岛屿一样的就是河流，除了它们常流入小湖或迷失在沼泽里，否则格拉达的河流也就是一般的河流，只是水寻找同一水平时的一种过程而已。

格兰特心里想，去找汤米吃午餐，这件事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一种“静止”，流进静止的水里，流进沼泽。七B可能因为要押韵才使用这个字，他需要什么来和沙子押韵吧！

他只用半只耳朵聆听汤米从牧羊农场带来一起吃饭的那两个家伙说话，并且非常羡慕他们不带困扰的眼神以及浑身散发出的不受拘束的悠闲气氛。没有任何事情不断骚扰这些魁梧规矩的家伙，虽然他们的牲口偶尔也会因为天灾而受害，比如猛烈的暴风雪或迅速传染的疫病，但他们仍保持着冷静与理性，就像哺育他们的那片群山。这些魁梧而行动迟缓的大个子肚里藏着许多小笑话，小事情就能让他们高兴。格兰特非常了解自己心里不断想七B的事是种非理性态度的反常性，那是他疾病的一部分，如果心智清醒，他绝不会再第二次想关于七B的事。他对自己沉迷这件事深感痛恶，却又不能割舍。这种挥之不去的沉迷既危险又使他有种归属。

和汤米一起开车回家的路上甚至比早上出来时还高兴。现在关于查尔斯·马汀这个法国技工的整个侦办经过他都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状况大有好转，值得高兴。

晚餐后，他把那本有关欧洲政治的书丢在一旁，昨晚他就是在这本书和汤米桌上的电话之间举棋不定。他到书架旁查找有关岛屿的书。

“亚伦，你在找哪一类特别的书？”罗拉本来低头看《泰晤士报》，抬起头来问他。

“我在找跟岛屿有关的书。”

“赫布里底群岛（译注：苏格兰西北的群岛）吗？”

“我想应该有一本关于这些群岛的书吧？”

“哈！”罗拉嘲弄地说，“‘有一本关于这些群岛的书？’天哪！其实有一整堆。如果在苏格兰不写一本关于岛屿的书，那才是奇怪呢！”

“你有这类书？”

“事实上，我们几乎全部都有，任何一个来我们这里过夜的人都会带一本来。”

“那他们为什么不带走？”

“只要你看一眼那些书，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带走了。你可以在书架的最底层找到，那一整排都是。”

他开始浏览那一整排，以专业的眼光快速扫过。

“为什么突然对赫布里底群岛有兴趣？”罗拉问。

“阿奇提到‘歌唱的沙’还一直留在我心上。”

“阿奇说的话会留在某人的心上，这种事恐怕是头一回吧！”

“我想他妈妈总该记得他开口讲的第一个字吧！”汤米由《号角日报》后头丢出这样一句话。

“似乎提南欧岛就在这些会唱歌的沙西边不远处。”

“美国也是啊！”罗拉说，“美国还比提南欧岛更接近这些岛民心目中的天堂模样。”

格兰特重复塔利兹克先生关于比较天堂的论点，说盖尔人是唯一将天堂描绘为一个青春国度的种族，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念头。

“他们是唯一没有‘不’这个字的种族。”罗拉讽刺地说，“这一点比他们对永恒的想法更要有启示性。”

格兰特抱着一大堆的书回到火炉旁，开始悠闲地翻阅。

“很难想象有一个文化始终不曾发展出‘不’这个字，是不是？”罗拉沉思地说，然后埋头继续读她的《泰晤士报》。

这些书涵括各种角度、各类题材，从极科学到纯想象；从焚烧海草灰到圣人与英雄；从赏鸟到灵魂的朝圣之旅。此外，它的文字功力也是参差不齐，从写得很好但很无聊，到惨不忍睹的都有。似乎造访岛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忍住不去写它的。比较严肃的那几本书，书后列出的书目可说是包罗万象，可媲美于对罗马帝国的研究。有一件事是每位作者都同意的：这些岛屿具有魔力。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这些岛屿是文明的最后避难所。它们的美超乎你的想象，野花如地毯般遍地开放，银色沙滩上破浪而来的宝蓝色海水，亮丽的阳光，心灵淳朴的子民以及探索的音乐。从最古老的年代，当众神还年轻时，狂野而迷人的音乐就从那里开始流传下来。如果你想去那里，可以参考附录第3页渡轮时刻表。

格兰特快乐地翻看这些书一直到上床时间。他们喝完睡前酒后，他说：“我想去看看那些岛屿。”

“那就计划明年吧！”汤米同意，“在路易斯钓鱼蛮不错的。”

“不，我是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