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2页)
“下马吧,先生。”老人说。
两个姑娘四处望了望,才意识到来了生人。她们立即停止了耍笑,雕像般地站着不动。
那个女人笑了笑,像是从愤怒转向了高兴。
“你好,我是克拉拉。”她说,“对不起,乱成一团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会喊叫。下来吧,先生,欢迎你来。”
七月长时间没有开口讲话了,只是刚才与柯罗说过两句,再就是说梦话时和罗斯科·布朗说过。他一开口,声音很沙哑。“谢谢,我真不愿意麻烦你。”他说。
克拉拉哈哈大笑:“你弱成这个样子,怕连谁都麻烦不了,”她说,“我们净给自己找麻烦。要是还有什么我们没有见过的麻烦,那才稀罕呢。这是我的两个女儿,莎莉和贝特西。”
七月对两个姑娘点了点头,下了马。他的那条腿骑马骑得已经僵了,他不得不蹦跳着走到前廊。婴儿还在哭,那个女人一边看着七月下马,一边摇着怀里的婴儿。
“他叫蛇咬了。”柯罗说。
“我想是我压到蛇身上了,”七月说,“我一直没发现,早上起来腿已经肿了。”
“啊,你要是能活这么久,我看就用不着害怕了。”克拉拉说,“我们给你弄点儿吃的。最近常有病人来,有时候我想还不如不卖马,开个医院算了。到屋里来。姑娘们,你们给他腾个地方。”
老人带他来到宽敞的厨房里,克拉拉抱着婴儿,拨旺炉膛里的火。
“我叫两个女儿去打点儿水,你先洗一洗,”克拉拉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七月约翰逊,”七月说,“阿肯色人。”
克拉拉差点儿把拨火棍弄掉了。女儿们对她说过,那个满脸伤疤的小个子男人告诉她们,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嫁给了一个司法官,叫约翰逊,是阿肯色人。她没有注意她们的话——在她看来,那个女人不像是嫁人的那类人。再者,小个子男人曾悄悄说过,那个大个子野牛猎人以为他已经娶了她。两个女儿认为家里来了这么个同时嫁给了两个男人的女人,真是件有意思的事。而这还不算完,因为那个女人自己说她与迪·布特——人们上星期吊死的那个人——结了婚。吊死他时,柯罗正在城里,柯罗说绞刑进行得很顺利。
克拉拉更加仔细地看了看厨房里的这个人。他很瘦,有点儿迷惘,可能是不大相信经过那么一段跋涉还能活着的缘故。她自己与鲍勃穿过大草原来到奥加拉拉时,就有过那种感觉,何况她还没有被蛇咬伤或经受过格外惊险的遭遇。
如果他确实与那个女人结了婚,那么她怀里这个流着涎水的小娃娃就可能是他的孩子。克拉拉感到一阵恼火,主要是对自己。她已经离不开这个孩子了,她喜欢与他一同躺在**,看着他那双小手乱抓乱动。他也会长时间看着她,眉头紧皱,似乎要弄清人生是怎么一回事。但当克拉拉冲着他笑,并把手指伸给他让他抓时,他就不再皱眉头,而是高兴地咯咯笑起来。除了肚子痛,他是个健康孩子。她知道孩子的母亲可能还在奥加拉拉,她本该把孩子带到城里去,看看那个女人是否已回心转意,想认自己的儿子,但她一次次推迟动身。如果不得不把这孩子还给人家,那可太让她伤心了。她对自己说,如果那个当母亲的不因想孩子想得要死而前来把他领走,那么那个母亲可就太愚蠢了,根本不配要他。她提醒自己,她该摆脱养儿育女的繁重琐事,好像也不能再那么干了。她明白她应该通过别的途径使自己快乐地生活。可是她就喜欢小娃娃,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像小娃娃那样使她愉快、幸福。
她还没有认真想过他会有一个爸爸到这儿来,然而才三个星期,就有一个肮脏、疲倦的拖着一条变了色的坏腿的爸爸,出现在她的厨房里。
克拉拉又拨了一两次火,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七月。
“约翰逊先生,”她说,“你也许是来找你妻子的吧?”
七月几乎吓得跌倒在地:“是的,她叫爱……爱尔迈拉,”他说,“你怎么知道?”
他发抖了。克拉拉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带他坐到一把椅子上。两个姑娘在门口站着,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
“我一直在找她,”七月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到这儿来了。她身材不高大,恐怕她已经死了吧。你见她了吗?”
“见了,”克拉拉说,“三个星期前她在这儿停过,和两个野牛猎人一道。”
七月心想,就是奇迹也不会这样巧——在这么大的草原上,他和爱尔迈拉居然都来到了这所房子。一直在看着他的这个女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很多过路人到我这儿来,”她说,好像没有听见他刚才说的话,“把房子盖在这里,是我丈夫干的最聪明的事情之一。凡是从普拉特河来的人,要买马的话,非来我们这儿不可。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我们要不是住在这条路上,早就饿死了。”
“这……”七月说不下去了。盼着有一天能找到爱尔迈拉,是他唯一的希望。为了寻找她,他冒了多少险,还丢了三条人命。尽管爱尔迈拉现在不在这里,但她肯定在城里。他颤抖着,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他的愿望终于快实现了。
克拉拉默默地递给他一条粗糙的洗碗巾,并严厉地瞪着女儿们。她们退出去后,她也跟着她们出了后门,以便让这个男人单独待一会儿,恢复一下精神。
“他干吗哭?”贝特西问。
“他太紧张了——他从很远的地方来,恐怕他本来没打算成功。”克拉拉说。
“可他是个男人。”莎莉说。据她了解,她们的爸爸从来不哭。
“男人跟你们一样,也有眼泪。”克拉拉说。
“去打点儿水来,让他洗个澡吧。”
说完她又回到厨房。七月还没有平静下来,思想的陡然松弛使他难以接受。那婴儿现在不哭闹了,正吸吮自己的手指头,眼珠子滚来滚去,落到了她身上。她想,还是对这个人说了吧。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饭桌旁。
“约翰逊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克拉拉说。她看看孩子的脸,又看看七月的,想找出点儿相似的地方。她觉得他们俩的前额很相像,只是孩子的头发稀少,不过仅有的那几根头发的颜色和七月的是一样的。他长得并不难看,只是旅途上的经历使他变得又黑又瘦。她心想,待他休息好了,刮刮脸,就可以与孩子比比脸庞了。他可以用鲍勃的剃刀。一周前她为了给鲍勃刮脸,才把它磨快了。
七月看着她和婴儿逗着玩。他不哭了,只是感到有些茫然。他太感激这个女人了,哪怕仅仅是为了让他进来,何况她还给了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觉得一旦他开口说话,没准儿还会哭。这个女人如此漂亮,如此好心肠,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很显然,她年纪大了,嘴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她的皮肤仍然很柔软,当她用一根手指拨动婴儿的小手时,她的面貌美极了。刚才她说还有一件事,使他感到不安,也许爱尔迈拉的一个同伴偷了东西,或者做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