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4页)
“麦克克里,为你写的那块他妈的滑稽招牌,我要给你记一功,”他说,“我多次为那块招牌发笑,笑一笑十年少嘛。我的鞍袋里有两本好书,一本是弥尔顿先生的,一本是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我想请你把那两本书拿去,维吉尔那本书对你的拉丁文会有帮助的。”
“我承认我的拉丁文荒疏了,”奥古斯塔斯说,“我要努力学习,太感谢你了。”
“说老实话,我也读不懂。”威尔巴杰说,“我以前会,后来就忘了。我只是喜欢看看它,这能使我想起哈德孙河,想起我上学的日子和一切。偶尔我还能认得一两个字。”
威尔巴杰又吐出大量的血,考尔和奥古斯塔斯都以为他要死了,但他没有死,仍在呼吸,只是呼吸十分微弱。考尔走过去叫豌豆眼和纽特动手挖墓穴——他想等天一亮就去追那几个盗马贼。他心绪烦躁,于是便到狄兹那里与他一同警戒。
令奥古斯塔斯吃惊的是,威尔巴杰听到挖墓的声音后,把头抬了起来。“你那位朋友的效率真高呀,不是吗?”他说。
“是的,”奥古斯塔斯说,“他还喜欢追盗马贼。威尔巴杰,看样子我们总要帮你把马追回来,这一次你想把马送到哪儿?”
“啊,妈的,卖了它们。”威尔巴杰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的牧牛事业终于完蛋了。把钱寄给我弟弟,他叫约翰·威尔巴杰,住纽约市百老汇五十街。”
他又咳嗽起来。“留下那顶帐篷吧,”他说,“那个腼腆姑娘情况怎么样?”
“她好些了。”奥古斯塔斯说。
“咱们相见恨晚啊,麦克克里。”威尔巴杰说,“我很喜欢和你谈话。希望你把我的伙计鸡仔也埋掉,还有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小孩子。真不如不雇那个孩子呢。”
“我们会料理好这一切的。”奥古斯塔斯说。
一小时后,威尔巴杰仍在呼吸。奥古斯塔斯离开了一会儿,解了个手,回来后见威尔巴杰滚到毯子外边,死了。考尔正在河边吸着烟等待着,奥古斯塔斯过来时,他抬起头来。
“他死了。”奥古斯塔斯说。
“是啊。”考尔说。
“他说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奥古斯塔斯说。
“那咱们走吧,”考尔说着,站了起来,“咱们用不着顺原路回去找那个人,只要看看秃鹫在哪儿就知道了。”
奥古斯塔斯正为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做威尔巴杰的墓标而发愁——草原上空空如也,他只好作罢。当他来到坟墓那里的时候,豌豆眼和狄兹正在往坟坑里填土。
“如果他有家人,他们就是想来看他,也找不着地方。”奥古斯塔斯说。
“嗯,我也没办法。”考尔说。
“我有办法。”狄兹说。他说完便翻身上马跑开了,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几分钟后,他骑马跑了回来,并带回一个母野牛头骨。“我刚才见过这块骨头。”他说。
“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些。”奥古斯塔斯说着,将头骨安放在坟头上。当然,有它也好不了多少——过来一只土狼就会把头骨拖走,或许连威尔巴杰的尸体一同拖走。
狄兹找到威尔巴杰的步枪,把它交给奥古斯塔斯。
“把它给纽特吧。”奥古斯塔斯说,“我有步枪了。”
纽特接过了枪。他虽然一直都想有一支步枪,但现在并不感到高兴——人不断地死去,太叫人受不了。他头痛,想哭,恶心,他想睡觉——他说不清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感觉思想压力非常大,后悔自己没有留在篷车那里,尽管数小时前他还为自己被选中来这里而感到无比自豪。
奥古斯塔斯骑马走在他身边,发现这孩子情绪低落。“不好受啦?”他问。
纽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斯先生居然还在注意他,他觉得很惊奇。
“你参加的葬礼太多了,”奥古斯塔斯说,“老威尔巴杰富有幽默感,如果他知道他的墓标是一块母野牛头骨的话,准会笑破肚皮。他也许是耶鲁大学毕业生里边唯一被埋在野牛头骨下面的人。”
纽特则认为威尔巴杰的死一点儿都不可笑。
“其实这没有什么,”奥古斯塔斯说,“反正咱们骑马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骨头。可不是嘛,想想在这些草原上死去的野牛吧,还有其他动物。再说,印第安人世世代代住在这里,这地下就有他们的骨头。我听说在印第安人的老家,就别想找到挖两米深见不着头骨和腿骨的地方。有史以来他们就在那里住,他们的骨头把大地都盖严了。想想地底下的那些骨头,也怪有趣的。本是同类,没有什么可厌恶的。”
这种想法真是惊人——在他们脚下,在高高的野草下面,有着数不清的白骨——纽特的思想压力小了些。在当晚余下的时间里,纽特骑马走在古斯先生旁边,思考着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