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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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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把矛拔出来吗?”考尔问道。狄兹躺在那里要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个小孩子。

“过一会儿我就拔,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让他死一会儿再说。”

“他已经死了?”考尔问。凭着长期的经验他知道这类事情发生得很快,但是现在发生在狄兹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大概是扎到心脏了。”他毫无目的地补了一句。

奥古斯塔斯没有回答。他休息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把矛拔出来,或者应该把它折断,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如果硬拔,那会把半个狄兹都拔出来。当然,狄兹已经死去,从这个角度看倒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事实上很有关系。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愿意干的,那就是把狄兹撕碎。

“就不能把这个又哭又闹的孩子还给那些女人吗?”他问,“把他放到地上,她们就会过来把他抱走。”

考尔往聚成一团的印第安人那边走了几步,朝他们举了举小孩子。没有一个印第安人动身。他又朝前走了几步,把孩子放到地上。他回来的时候,见奥古斯塔斯一只脚踩在狄兹的腰上,试图将矛拔出来,但长矛纹丝不动。

奥古斯塔斯停下手,坐到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旁边。“今天我不能干了,狄兹。”他说,“要干也得别人来干。”

考尔也跪在狄兹身边,无法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他虽然在战斗中目睹过无数的出人意料的惊奇事件,但眼前这件事是最叫人震惊的了。一个恐怕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印第安小伙子,居然跑过来把狄兹杀了。

这件事好像同样使奥古斯塔斯震惊,因为他没有话可说了。

“是咱们的错,”考尔说,“咱们本该早点儿开枪。”

“我可不愿意多想为了他还活着咱们本来应该怎么办。”奥古斯塔斯说,“如果还有力气骑马,咱们就离开这儿。”

为了不让长矛在空中摇晃,他们设法把它弄断了,然后把狄兹的尸体放到他的马上。趁奥古斯塔斯把尸体捆牢的时候,考尔把那几匹马赶了回来。印第安人看着他,默不作声。他后来改变了想法,分出三匹用处不大的马,把它们赶回印第安人那里。

“你们最好把那三匹马捆住,”他说,“要不它们就跟我们走了。”

“我看他们不会说英语,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我猜他们说的是犹特语。不管怎么说,咱们把他们最好的战将打死了。他们现在完蛋了,除非他们换个好点儿的地方。三匹马可不够他们过一个冬天的。”

他向四周焦枯的土地望去,满目都是那些因干旱而龟裂的光秃秃的山丘。山丘颜色斑驳,到处都涂抹着红色与白色的盐斑块,似乎地底下所有的流动物质全从那些裂缝里渗了出来。

“蒙大拿可别是这个模样,”他说,“要是真的像这儿一样,我就回去把他妈的杰克·斯普恩的坟挖开,把他的骨头扔了。”

他们马不停蹄地骑了一夜一天,又骑了一夜。奥古斯塔斯骑在马上,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考尔却因自责而感到恶心。他常常说的那些关于有备无患的话,他的一切准备都无济于事——他竟闯到了印第安人的营地,让乔舒亚·狄兹被他们杀掉。他知道该怎么办,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他见过不满十岁的印第安男孩杀人,也见过看上去连路都走不动的印第安老妪杀人。任何印第安人都可能将你杀死——这是保安队的头条注意事项。可是他们两天前就那么走近印第安人,现在乔舒亚·狄兹死了。他过去从没有称呼过这个人的名字,但现在他想起了奥古斯塔斯那块可笑的招牌,想起狄兹为它发的愁。狄兹终于想起来他的名字是乔舒亚——考尔要从现在起就这样记住他。他叫乔舒亚·狄兹。就在几天前的那场沙暴中,乔舒亚·狄兹发现他精疲力竭时,关心地牵过他的那匹马。想到这里,他更加感到自己不可饶恕。

他双手端着枪,却眼巴巴地让这条汉子被杀害了。当时他们都估计那些印第安人已经饿得无力反抗。为了这个错误,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们穿过犬牙交错的谷地向咸水河骑去的时候,奥古斯塔斯说了一句考尔意想不到的话。“我觉得他知道要出事了。”奥古斯塔斯说。

“知道?这话什么意思?”考尔问道,“他不可能知道。是那个年轻人要打。”

“我看他知道,”奥古斯塔斯说,“他就站在那儿等着。”

“他手里抱着那个小孩子呢。”考尔提醒他。

“他可以把那个小孩子扔到地上嘛。”奥古斯塔斯说。

晚上他们才回到牛群原来停留的地方,但牛群已经不见了。乔舒亚·狄兹已经开始发臭。

“咱们可以把他埋在这里。”奥古斯塔斯说。

考尔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周。“别想找到教堂墓地,如果你找的就是那个。”奥古斯塔斯说。“咱们必须带上他走,”考尔说,“大家还想向他告别呢。我看今天夜里就能赶上他们。”

天刚破晓,他们赶上了牛群。值夜班的盘子波吉特看见他们回来,那颗沉重的心才放了下来,因为他们俩走后,负责牛群成了他的任务。由于他不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感到责任重大。他没有预料到两位老板会这么快回来。一见他们归来,他感到有些自豪,因为他一直让牛有草吃,并且赶着牛群走得很顺利。

“早上好,队长。”他说。这时他才发觉,不算被偷走的马,一共三匹,只有两个人骑在马上,第三匹马的背上有件什么东西,但不是骑马的人。那是一具尸体。

“那是什么,古斯?”他心神不定地问道。

“是狄兹的遗体,”奥古斯塔斯说,“但愿大师傅醒了。”两天来,他一直麻木不仁,现在才感觉到饿。

纽特夜里值中班,天放亮的时候他睡得正香。他用马鞍当枕头,身上盖着一张鞍毯,因为夜间已开始凉了。

他被说话声吵醒了,一个声音是队长的,另一个是古斯先生的。也能听到波·坎波的声音,盘子波吉特也说了些什么。纽特的眼睛睁了一会儿,看见他们都跪在地上,围在什么东西旁边。他们也许打死了一只羚羊吧。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想接着睡,但刚闭上眼又睁开了。不是羚羊。他坐了起来,看见波·坎波正跪着拧什么东西。有人受了伤,波正把根棍子之类的东西从他身上拔出来。他费了很大力气,还是拔不出来。他停了下来。盘子一直跪在那里扶着那个受伤的人,这时他突然站起来离开了。他脸色苍白,像是要呕吐。

盘子一离开,纽特看见了狄兹。他看见狄兹的时候正在打哈欠。他没有跳起来,而是又躺了下去,用毯子把自己紧紧包住。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又紧紧地闭上了眼。刚才人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把他吵醒了,他很生气。他们要是只会在那里大声吵吵嚷嚷,还不如都死了呢。他想再回到睡梦中去,希望见到的这些只是一场梦,一旦梦发展到最坏处,就会醒过来。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一场那样的梦,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再也看不到狄兹的尸体躺在离他只有几米远的篷车苫布上了。

然而那不起作用。他无法再次入睡,等他又坐起来的时候,那具尸体还在原处——它若不是黑色的,他也不会知道是狄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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