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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巨石暂且卸下,程芳浓缓缓侧首,视线沿着皇帝宽大的绛纱袍袖上移,抬起一双剪瞳。
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男子,和她一样,穿着世上最华美的吉服。
皇帝头戴十二梁五彩玉冠,朱缨垂于面庞两侧,眼神温和,气质卓然。
出乎意料,他看起来并非奄奄一息的死相,虽有明显疲态,却也生得浓眉星目、俊逸英朗。
亲政数年,他身上竟未浸染为君者慑人的威势,倒令人想到诗书里温润如玉、郎艳独绝的君子。
皇帝的诧异并不比她少。
女子抬眸间,杏眼横波,梅腮凝雪,委实当得起仙姿玉色的令名,有着丹青远不能描绘出的风姿。
若是萍水相逢,任谁也不会对她心生嫌恶。
可仔细辨认,少女脸上多少能辨出程玘那乱臣贼子的影子。
有其父必有其女,此女绝非善类,还生得一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
皇帝心愈冷,神态愈温和。
手扶雕花床柱,自然倚靠着,同她叙话时,薄唇始终牵一丝浅笑:“阿浓可用过膳食?饿不饿?想吃什么,朕吩咐婢子们送来。”
程芳浓看得分明,只这般坐着说上几句话,皇帝已是辛苦支撑。可他屡番关心她,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半句不提他自个儿的难处。
她望望皇帝,心生恻隐。
这一日典仪繁多,她好好一个人也累得颈酸腿胀,他拖着病体撑下来,更辛苦吧?
程芳浓轻轻摇头,黛眉攒淡淡愁绪。
算起来,她竟是足有两三个时辰滴米未进,怎能不饿?
可眼下这窘境,便是送来麟肝凤髓,她也食不甘味。
合卺酒摆在一臂之距,因皇帝龙体有恙,嬷嬷未盯着他们对饮。
可姑母盼着她诞育龙子呢,嬷嬷定然会奉命在外候着,确保她肯与皇帝圆房,才会回慈安宫复命。
怎么办?皇帝或许会怜惜她,太后姑母却不好糊弄。
程芳浓焦急不已。
红烛高燃,旺盛的火光灼得她浑身发热,脸颊烫得很,额角隐隐沁出汗意。
昨夜,姑母亲自盯着她看完那些春宵图,她大概知道需要如何。
可她如何能与一个不爱的男子,做出那等亲昵淫逸之事?
她不想做傀儡,更不想再生个注定是遗腹子的小傀儡。
“皇上。”程芳浓低唤,嗓音甜润。
她轻咬唇瓣,心一横,朝皇帝倾身。
少女携着芳馥的香气凑近,猝不及防。
皇帝眼锋骤寒。
第一日便露出狐狸尾巴,真是急不可耐,不知廉耻!
欲起身避开她的碰触,又须得按捺着,不能太敏捷,叫她瞧出端倪。
稍迟疑,便被程芳浓钻了空子。
皇帝足底刚踩实,未及动作,程芳浓已将柔荑虚虚附在他耳畔:“皇上,臣妾害怕,您能不能先把里外的宫人都打发了?”
皇帝重新坐实,默然揣摩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