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起来向壁不停手(第3页)
参与搜索的村民吵吵嚷嚷地陆续从村内的各个角落返回,没有人发现彼得和尚和罗中夏的踪迹,他们就像凭空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不安的气氛在人们之间流动,他们还沉浸在这场突发的惊变中。
唯一保持镇静的只有韦定国,他稳稳地站在小桥入口,双手抱臂,两道锐利的目光扫射着韦村内庄,不置一词。他虽然没有笔灵,却无形中被默认为最高的权威。一名长老快步走到他身边,面色凝重。
“族长怎么样了?”韦定国问道,目光却丝毫没有移动。
长老摇了摇头:“心脉俱碎,已经不行了。”他说到这里,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趴到韦定国耳边悄声道:“而且……族长的秋风笔也不见踪影。”
“哦?是被彼得收了吗?”
“呃……”长老踌躇一下,“反正不在族长身上。”
韦定国微微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但凡笔冢吏离世,笔灵离去,都会在躯体上留下一道笔痕。而族长遗体上,却没找到那东西。”长老没往下说,但言下之意是,是笔灵先离开韦定邦,然后他才死的。
“荒唐,人不死,笔灵怎么会离开?”韦定国不信。
长老讪讪不答,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无法解释。韦定国挥了挥手,叹道:“此事再议,先派人去县医院办理各项手续吧。”
“要不要……去公安局报案?”长老试探着问。
韦定国沉思了一下:“暂时不要,你去把那个小护士叫去我屋子里,我等一下要详细问问看。”
这时候负责指挥搜索的几位房长、长老都逐渐聚拢过来,他们互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者向前一步,对韦定国道:“全村都找遍了,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搜查过。”大家都盯着韦定国,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地方指的是哪里,也都了解此地的意义。现在族长既死,他们不约而同地等着韦定国拿主意。
韦定国面对着这些老人——其中有些人甚至是笔冢吏——忽然觉得很好笑。韦家世代以笔灵为尊,到头来却让一个普通人来拿主意。族长一不在,就乱成这样子,看来韦家的安生日子是过得太久了。
他心中思绪嗖嗖飞过,食指不由自主地摆动了一下,不过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最后韦定国终于微微抬起下颌,却始终没有点下去。
罗中夏跟着彼得和尚纵身跳下洞穴,一直到他双脚落地竟持续了四秒钟。从这么高的地方跳落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这让他很惊讶。四周仍旧没有任何光线,但是和上层相比,空气却清新许多,甚至有隐约的风声从远处传来。他很高兴,有风声就意味着一定有出口。
彼得和尚也同时落地,低声说了一句“跟上”。罗中夏索性闭上眼睛,伸直手臂向前探去,抓了几抓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又朝着前面谨慎地走了三四步,仍旧没有摸到墙壁。他朝着几个方向各自走了十几步,手都摸空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人类最怕的并不是幽闭,而是未知。
曲折狭窄的石窟并不真正恐怖,因为那至少可以给人一个明确的方向——即使那个方向是错的——而一个广阔的黑暗空间则会让人茫然,缺乏踏实感。人类在幽闭的宽阔空间里需要的是能触摸到一个实在的存在,就好像在雪原上最需要的是一个非白色的视觉焦点。
罗中夏心想这终究是在山中,还能大到哪里去?心里一横,用双臂护住头部,脚下开始发足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额头上开始出现细微的汗水。他估计跑了怎么也有十几公里,可周围仍旧是空****的一片。
“难道这是另外一个考验?”
彼得和尚比罗中夏镇静得多。从物理上考虑,这么大的空间是不存在的,换句话说,这肯定是个奇妙的困局。现在他需要的,不是狂跑,而是找出关窍所在。
现在四周一片空茫茫,唯一踏实的就是脚下的地面。彼得和尚俯下身子去,用手去摸,岩面平整,触处冰凉坚硬,甚至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他用指关节叩了叩,有沉闷的橐橐声传来,说明底下是实的。
彼得和尚索性把身体趴在地板上,从僧袍袖子扯出一条线头,抻直了平平贴在地面。罗中夏问他在干吗,他也不回答。
人类走直线一般要借助于感官或外部参照物的调整,当这些都被屏蔽掉的时候,双腿肌肉的不均衡就会导致步伐长度的不同,使得一脚走内圈一脚走外圈,最终形成一个圆。彼得和尚意识到刚才自己也很有可能是在转圈子,所以他想借助线头来校正自己的步伐,棉线头只要两头抻直,就是绝对的一条直线,然后再扯一根棉线,与前面那根首尾相接,一路前行。这样虽然慢,却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走偏。
就这么持续了半天,彼得和尚已经腰酸背疼,一片袍袖已经被抽空了一半,可还是没碰到任何岩壁。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跌落到科幻小说里常说的异次元空间了。
忽然,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微,但彼得和尚已经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听力变得相当敏锐,他立刻爬起身来,警惕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道光线刹那间闪过,彼得和尚连忙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这时罗中夏已经情不自禁地被灯光吸引,走了过去。彼得和尚大惊,刚发一声喊说小心,罗中夏那边就传来“哎呀”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
一道圆柱形的黄色光柱慢慢朝着这边移动,不时上下颤动。
是手电的光芒。
“该来的还是来了。”彼得和尚心想,这些长老原本就比自己对藏笔阁里的情况要熟,想找到自己也并非什么难事。虽然藏笔阁不可轻易涉足,但现在情况特殊,恐怕几位长老已经衔命进来捉他。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他此时一条都不占。
而唯一能勉强抗衡的罗中夏,只怕是已经被制住了。
借助手电折射的光芒,彼得和尚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方硕大无朋的圆砚状岩石之中。岩面相当宽广,几乎及得上一个四百米跑道的操场大。难得的是这岩台四面凸起,淌池、砚堂之形无一不具,甚至还有着一只虎状砚端,活脱脱就是一方砚台的形状,且不见任何斧凿痕迹,浑然天成。
砚堂表面看似光滑,却有一圈又一圈螺旋般的浅沟,就像是溜冰场里的冰刀划痕一样。刚才只怕就是这些浅沟默默地偏导了步履,使人的转圈倾向更加明显。
这时手电光和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彼得,你果然在这里。”一个声音传来。
彼得和尚转过身去,光线照射下他惊讶的表情无所遁形。
韦定国穿着惯常的那一身藏青色干部服出现在手电光之后。他只身一人,一手握着大手电,一手扶着陷入昏迷的罗中夏。
“定……定国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