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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爱君山岳心不移(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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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词客满高堂。

笺麻素绢排数箱,

宣州石砚墨色光。

吾师醉后倚绳床,

须臾扫尽数千张。

每言一句,青莲笔的光芒就转盛一层,如同一张百石大弓,正逐渐蓄势振弦,一俟拉满,便有摧石断金的绝大威力。三个人均瞧出了这一点,可彼此对视一番,谁都不敢向前,生怕此时贸然打断,那积蓄的力道全作用在自己身上。

褚一民身为核心,不能不身先士卒。他擦了擦冷汗,暗忖道:“这罗中夏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国学底子肯定有限,这诗的威力能发挥出来三成也就难得了,莫要被眼前的光景唬住。”他摸摸自己的面具,心想他青莲笔姓李,我鬼笔也姓李,怕什么!那家伙心志薄弱,只要我攫住他情绪,稍加控制,就一定能行。

于是他催动鬼笔,一面又开始做那怪异舞动,一面伸展能力去探触罗中夏的内心,只消有一丝瑕疵,就能被鬼笔的面具催化至不可收拾。

“禅心?”

褚一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十分惊讶。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罗中夏的内心,否则怎么可能突然就拥有了一颗全无破绽可言的禅心?他这一迟疑,罗中夏已经开始了真正的反击。

飘风骤雨惊飒飒,

落花飞雪何茫茫。

两句一出,如满弓松弦。

青莲灵笔骤然爆发,前面蓄积的巨大能量溃堤般蜂拥而来,平地涌起一阵风雷。只见笔灵凌空飞舞,神意洋洋,如癫似狂,竟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在虚空之上大书特书,字迹如癫似狂,引得飘风骤雨,落花飞雪,无不具象。

这攻势如同大江涌流,**,大开大阖,其势滔滔不绝,让观者神色震惶,充满了面对天地之能的无力感。罗中夏自得了青莲笔来,从未打得如此酣畅淋漓,抒尽意兴。三个人面对滔天巨浪,如一叶孤舟,只觉得四周无数飞镞嗖嗖划过,头晕目眩,无所适从。怀素虽有一颗禅心,却以癫狂著称,此时本性毕露,更见嚣张。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草书歌行》一句紧接一句,一浪高过一浪。以往诗战,只能明其字,不能体其意,今天这一首却全无隔阂,至此青莲笔灵的攻势再无窒涩,一气呵成。诗意绵绵不绝,笔力肆意纵横,两下交融,把当日李太白一见怀素醉草字帖的酣畅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几似重现零陵相聚旧景。让人不禁怀疑,若非怀素再生,谁还能写得如此**不羁的豪快草书。

此时人、笔、诗三合一体,一支太白青莲笔写尽了狂草神韵,万里长风,傲视万生,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事物能撄其锋、阻其势。

湖南七郡凡几家,

家家屏障书题遍。

王逸少,张伯英,

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

我师此义不师古。

只可怜那三个人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全无还手之力,任凭被青莲笔的《草书歌行》牵引着上下颠沛,身体一点点被冲刷剥离,脑中充塞绝望和惶恐,就连抬手呼救尚不能行,遑论叫出笔灵反击。

狂潮奔流,笔锋滔滔,层叠交替之间,狂草的韵律回旋流转,无始无终,整个高山寺内无处不响起铿锵响动。忽而自千仞之巅峰飞坠而落,挟带着雷霆与风声,向着深不可测的沟壑无限逼近,与谷底轰然撞击,迸发铿锵四溅的火花,宛若祭典中的礼炮。紧接着巨大的势能使得响声倏然拔地反弹,再度高高抛起,划过一道金黄色的轨迹,飞越已经变成天空一个小黑点的山峰之巅。

“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罗中夏缓声一字一字吐出最后两句,慢慢收了诗势。青莲笔写完这篇诗,痛快无比,停在空中的身躯仍旧微微发颤,笔尾青莲容光焕发。远处山峰深谷仍旧有隆隆声传来,余音缭绕。

而在他的面前,风雨已住,已经没有人还能站在原地了。这《草书歌行》的强劲,实在是威力无俦。

三个人包括郑和,全都伏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们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却已经在刚才的打击中被冲刷一空,现在的他们瞪着空洞的双眼,哪怕是挪动一节小拇指都难,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

罗中夏站定在地,长收一口气,仿佛刚刚回过神来。夺目的光芒逐渐从背后收敛,像孔雀收起了自己的彩屏。他招了招手,让青莲笔回归灵台,然后转动头颅。颜政和十九在一旁目瞪口呆,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罗中夏冲颜政和十九笑了笑,从那三个人身上踏过,径直来到他们身旁。他半蹲下去,伸出手,用低沉、充满愧疚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们,对不起!”

这七个字的意义,三个人都明白,也根本无须多说什么。颜政也伸出手去,打了他的手一下,笑道:“我就说嘛,你有死里逃生的命格。”

十九还是默不作声,罗中夏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水。她没料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举动,想朝后躲闪,身子却无法移动,只好任由他去擦。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这个人和之前畏畏缩缩的气质变得完全不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对了,就像是房老师。一想到这里,十九苍白的脸孔泛起几丝温润血色,不再挣扎。

颜政尽管受了重伤,可还是拼了老命扭转脖子旁观,看他居然使出这种手段,不禁问道:“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是怀素的退笔冢,还是花花公子编辑部啊?”

罗中夏微微一笑,显得颇为从容稳重,他把十九脸上的泪水擦干,道:“今日之我,已非从前。”这话说得大有禅意,颜政和十九面面相觑,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心中居然都有了敬畏之感,仿佛这家伙是一代宗师一般。

罗中夏拍了拍十九的肩,然后一口气站起身来。颜政问他去哪里,罗中夏回过头答道:“我去问他们一些问题。”

他踩着那一片瓦砾残叶,来到那三人横卧之处。郑和仰面朝天,肌肉已比刚才萎缩,稍微恢复了正常体形,两块胸肌上下微动,表明他尚有呼吸;诸葛淳栽进了一个铜制香炉,露出一个硕大的屁股在外面翘着;褚一民受伤最重,他的鬼笔面具四分五裂,整张脸就像是一张未完成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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