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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柳田圣山讨论禅宗史的纲领(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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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又二十四叶”似是“又二十八叶”之误。因为此碑的“铭辞”说的最明白:“佛以一印付迦叶,至师五十有九叶,故名师堂为传法。”我作《白居易时代的禅宗世系》一篇短文(见于《胡适文存》第三集),曾指出惟宽的世系是依据《出三藏记集》的萨婆多部世系,自大迦叶到佛驮先那(佛大先)为第五十,达摩多罗为第五十一。慧能第五十六,马祖第五十八,故惟宽正是“五十有九叶”。

八代太少了,五十一代又太多了。惟宽之说终于被后世忘了。但日本入唐求法的圆珍大师目录里有白舍人《传法堂碑》,可见此碑在当时受人重视。不知贵国五山大寺之中尚保存圆珍请去的《传法堂碑》的唐拓本否?

(丁)后来的修正的二十八代说。——即《宝林传》,《祖堂集》以及《景德传灯录》采用的二十八代说。这个修正的新二十八代说,含有三个要点:

①定师子比丘为第二十四代,菩提达摩为第二十八代。(有弥遮迦而除去末田地)

②旧说(神会八代说与旧二十八九代说)里的婆须蜜或须婆蜜多,改正为婆须蜜,移前为第七代。③删去旧说里的舍那婆斯、优婆掘、僧伽罗刹三人。另补入了下列三人:

第二十五婆舍斯多

第二十六不如蜜多

第二十七般若多罗

这三个名字都是随便捏造的,都没有经典的根据。

大概是因为修正的世系表换上的三人都是无据的捏造,这个新的二十八代说颇受有知识的禅僧的轻视,所以经过了很长的时期未能得禅宗的一致承认采用。直到《景德传灯录》已经被宋真宗皇帝下诏令文臣刊修,并由印经院模印颁行了数十年之后,契嵩和尚在嘉祐六年(1061)还有“宗不明,祖不正”的忧虑,还有“推一其宗祖,与天下学佛辈息诤释疑”的雄心。契嵩的考据也是很可怜可笑的!

附记

先生与我都很注意李华的《左溪大师碑》所记的各宗传法系统。此碑现存各本均有误字、脱字——《全唐文》本与《唐文粹》本,与《文苑英华》本都不免脱误。故其中“此后相承,二十九世,至梁魏间,有菩萨僧菩提达摩禅师传楞伽法”一句,可能有误改之字:“二十九世”可能原是“二十四世”或“二十五世”?此碑文曾经“通人”误校误改,不可信任。如其中叙左溪一系云:“……灌顶传缙云威大师,缙云传东阳(威)大师,左溪是也。”(《文苑英华》本,《全唐文》本有下“威”字,《唐文粹》本无下“威”字。)此句当做“缙云传东阳威大师,东阳传朗大师,左溪是也。”东阳威,时称“小威”,梁肃《智者大师碑》可证。我不信天台宗的碑传里肯容许“二十九世”之说。我颇信左溪死时,李华作碑时,“二十九世”之说尚未起。

又,先生大文里采用《唐中岳沙门法如禅师行状碑》(第22-26页),此碑确甚重要。我要请先生注意两点:①此碑引慧远《禅经序》中“达节善变……”一长句,而以为“即南天竺三藏法师菩提达摩”,此是最早一次误认《禅经》作者达摩多罗即是菩提达摩。②此碑已说达摩“入魏传可,可传粲,粲传信,信传忍,忍传如”。我曾指出,神会《南宗定是非论》曾指斥普寂“修《法宝纪》,又立如禅师为第六代”。巴黎的敦煌写本杜娩《传法宝纪》于弘忍之下,先列法如,后列神秀。此皆可与《法如碑》及神会指斥之言互相印证。我见严挺之作义福的碑,李邕作普寂的碑,都说此二人先去参法如,因为法如死了,才去参神秀,故我曾指出嵩山法如在当时声名之大,地位之高。但我当时未见此碑,今见先生引此碑。始检阅《菩提达摩嵩山史迹大观》,始得读《法如碑》。这是我要感谢先生的一点。将来我修改《楞伽宗考》,一定要给法如一个重要地位。

(13)从开元时代到唐末(713-960),是许多伪史——禅宗伪史——陆续出现的时代。《南宗定是非论》的独孤沛序已说他有一本《师资血脉传》。石井光雄本《神会录》末尾有“六代大德”的略传,可能就是神会的《师资血脉传》。《曹溪大师别传》,《六祖坛经》,都是这一宗派造出来的伪史。

日本入唐求法的几位大师的目录实在可以用作考证这些伪史造成及流行年代的最好资料。

最澄目录作于贞元二十一年(805),他已请去了三种伪史:

《西国付法记》、《曹溪大师别传》、《达摩宗系图》(神会造的□可看《宋僧传·慧能传》)。

圆仁的三录作于836-847,他已请去了这些伪史:《西国付法藏传》一卷(即最澄录的《西国付法记》)、《大唐韶州双峰山曹溪宝林传》十卷,《曹溪山第六祖惠能大师说见性顿教直了成佛决定无疑法宝记檀经》一卷)。故《宝林传》与《檀经》的造成可能在最澄入唐之后,圆仁入唐之前?惠运的目录(847)也有:《西国佛祖代相承传法记》一卷,《禅宗脉传》一卷,《师资相承法传》一卷。

圆珍的五录(大中七年至大中十二年,853-858)也有这些著录:《达摩宗系图》、《禅宗七祖行状碑铭》(第二录总题如此,第四及第五录有详细子目,共十五本合一册子):

a。南宗祖师谥号一本;b。达摩尊者行状一本;c。菩提达摩碑文一本(梁武帝);d。中岳少林寺释惠可本状一本;e。可和尚碑文一本(琳);f。舒州皖公山释智璨事迹一本;g。璨禅师碑文一本;h。蕲州双峰山释道信踪由一本;i。信禅师碑文一本;j。杜正伦送双峰山信禅师碑文一本;k。蕲州东山释弘忍议(?仪)行一本;l。忍禅师碑文一本:m。荆州玉泉寺大通和尚碑文一本;n。韶州曹溪释慧能实录一本;o。韶州广果寺悟佛知见故能禅师之碑文一本(上十五本合册子)。

以上十五件之中,现存之《宝林传》收有(c)、(e)、(g)三碑,我们可以推知(i)、(j)、(1)、(m)、(o),五碑必也收在《宝林传》卷九、十之中。我们也可以猜测(b)、(d)、(f)、(h)、(k)、(n)六件所谓“行状”,“踪由”,“实录”,大概也都成了《宝林传》八、九、十卷的叙述部分。

圆珍诸录里也有《曹溪能大师檀经》一卷的记录。故我们可以说:《宝林传》的内容可分为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为释迦如来传,用《四十二章经》作材料。(其前似未有“六佛”?)

第二部分为《西国二十八祖传》,用的资料很复杂,幼稚,无稽,但大致是杂用所谓《五明集》、《圣胄集》以及最澄、圆仁、惠运诸入唐求法大师所见之《西国付法藏传》等等伪史。

第三部分为《东土传法六代祖师传状》,其取材大概用神会的《师资血脉传》、《达摩宗系图》及圆珍所请去的《禅宗七祖行状碑铭》十五件等等。

这是我想象的“禅宗的系谱”也就是“禅宗史”的第一次大规模的结集。匆匆写出一个大纲要,请先生恳切指教,不胜盼望之至!

此信是分几日写成的,写的太长了,千万请先生原谅。并请塚本、入矢诸先生指教。

胡适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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