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伽宗考(第3页)
在邺盛讲《胜鬘》,并制文义,每讲人聚,乃选通三部经者,得七百人,预在其席。及周灭法,与可同学,共护经像。
如此说来,林法师不是达摩的“楞伽”一派,只在避难时期才和慧可同学,共护经像。《续传》又说:
慧可……遭贼斫臂……曾不告人。后林又被贼斫臂,叫号通夕。可为治裹,乞食供林。林怪可手不便,怒之。可曰,“饼食在前,何不自裹?”林曰,“我无臂也,可不知耶?”可曰,“我亦无臂。复何可怒?”因相委问,方知有功。故世云“无臂林”矣。
这更可见林法师与慧可平素不相识,到此方有同患难的交谊;也许林法师从此变成楞伽宗的信徒了。
四、楞伽经与头陀行
《慧可传》中说:
初达摩禅师以四卷《楞伽》授可,曰,“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
这是楞伽宗的起原。《楞伽》即是《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或译为《大乘入楞伽经》(LankāVatāraSūtra),此经凡有四种译本:
(1)北凉时中天竺沙门昙无忏(Dharmaraksha)译四卷本(约在412至433年之间)。此本不传。
(2)刘宋时中天竺沙门求那跋陀罗(Gunabhadra)译四卷本(在元嘉二十年,443)。此本存。
(3)北魏时北天竺沙门菩提流支(Bodhiruci)译十卷本(在延昌二年,513)。此本存。
(4)唐武后末年(704)于阗沙门实叉难陀(Sikshānanda)译七卷本。此本存。
此书的十卷本和七卷本,分卷虽然不同,内容是相同的,同是前面有一篇请佛品,末了有一篇陀罗尼品,和一篇总品。这三品是四卷本所没有的,显然是晚出的。菩提达摩提倡的《楞伽经》是四卷本,大概即是求那跋陀罗的译本。净觉的《楞伽师资记》承认求那跋陀罗为楞伽宗的第一祖,达摩为第二祖,可证此宗所传是求那的译本。
《慧可传》中说:
每可说法竟,曰,“此经四世之后,变成名相,一何可悲!”
这是一种“悬记”(预言)。道宣在《续僧传》的《习禅》一门总论里曾说:
属有菩提达摩者,神化居宗,阐导江洛,大乘壁观,功业最高。在世学流,归仰如市。然而诵语难穷,厉精盖少。审其[所]慕,则遣**之志存焉。观其立言,则罪福之宗两舍。
这可见道宣的时候,达摩的派下已有“诵语难穷,厉精盖少”的风气,慧可的“悬记”就是指这种“诵语”的信徒。
但这一派里也很多修头陀苦行的风气。慧可的苦行,我们已说过了。他的弟子那禅师,那禅师的弟子慧满,都是头陀苦行的和尚。
那禅师也是学者出身:
年二十一,居东海讲《礼》《易》,行学四百。南至相州,遇可说法,乃与学士十人出家受道。诸门人于相州东设斋辞别,哭声动邑。
他出家之后,就修习头陀行:
那自出俗,手不执笔及俗书,惟服一衣,一钵,一坐,一食。以可常行兼奉头陀,故其所往不参邑落。
这正是头陀戒行。慧满也是一个头陀行者。
慧满者,荥阳人,姓张,旧住相州隆化寺,遇那说法,便受其道,专务“无著”(无著是不执著)。一衣一食,但畜二针,冬则乞补,夏便通舍,覆赤而已。自述一生无有怯怖,身无蚤虱,睡而不梦。住无再宿。到寺则破柴造履;常行乞食。
贞观十六年(642),于洛州南会善寺侧宿柏墓中,遇雪深三尺。其旦入寺,见昙旷法师,怪所从来。满曰:“法友来耶?”遣寻坐处,四边五尺许雪自积聚,不可测也。
故其闻(宋、元、明藏作间)有括访,诸僧逃隐,满便持衣钵周行聚落,无可滞碍。随施随散,索尔虚闲。有请宿斋者,告云:“天下无人,方受尔请。”
故满每说法,云,“诸佛说心,令知心相是虚妄法。今乃重加心相,深违佛意。又增议论,殊乖大理”……
后于洛阳无疾坐化,年可七十。
这是一位更严格的头陀行者。这都可见楞伽宗的初期信徒,虽然也有“诵语难穷”的风气,其中很有几个苦行的头陀,能维持慧可的苦行遗风。
以上所记达摩一宗的初期信徒,都见于《续僧传》的卷十九(高丽藏本卷十六)。道宣撰《续僧传》,(编者按:“远流本”此处补有胡适按语:“按《唐书·经籍志》有道宣的《续高僧传》二十卷、《续高僧传》三十卷。又按《新唐书·艺文志》有道宣的《续高僧传》二十卷(注:起梁初,终贞观十九年)、《后集续高僧传》十卷。又另有道宗《续高僧传》三十二卷。疑是道宣之伪。适按,此最足证明道宣原书本分两期写成,原分二集。后人合为一集,故其分合编制多可议之点。适之——三十二,二,十八。”)自序说:“始距梁之初运,终唐贞观十有九年(645),一百四十四载。包括岳渎,历访华夷。正传三百四十人(宋,元,明藏作三百三十一人),附见一百六十人。”这是他的初次写定时的自序。但道宣在自序写成后,还多活了二十二年,直到高宗乾封二年(667)才死。他在这二十二年中,仍旧继续搜集《僧传》的材料,继续添补到他的原书里去。即如玄奘,当贞观十九年《续僧传》初稿写定时,他刚回国,直到高宗麟德元年(664)才死。现今玄奘的传占了《续僧传》卷四卷五的两卷,必是道宣后来补作的。在玄奘传末,道宣自叙他和玄奘同事翻译时,他对于玄奘的人品的观察,娓娓百余字,可证此传不是后人补作,乃是道宣晚年自己补入的。《续僧传》的最后定本,所收正传与附见的人数,超过自序所记数目,约有一百九十人之多。附见的人姑且不论。有正传的人数,多出的共有一百四十六人:
道宣自序高丽藏本宋元明藏本
正传三四〇人四一四人四八六人
多七四人多一四六人
我们检查《续僧传》的各传,有许多事实是在贞观十九年以后的,但没有在道宣死后的事实。最迟的不过到麟德与乾封之间(664-666)。例如“感通”门新增的法冲传末云:“至今麟德,年七十九矣。”这都可见道宣老年继续工作,直到他死时为止。
这一段考据《续僧传》的年代于我们考证楞伽宗历史的工作,颇有关系。因为道宣叙述这一派的历史,起初显然很感觉材料的缺乏,后来才收得一些新材料;越到他晚年,材料越多了。我们在上文所用的材料,见于《习禅》门的第一部分(卷十九)。在达摩和慧可的两传里,道宣曾说慧可:
道竟幽而且玄,故末绪卒无荣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