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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翻译文学(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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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时街道市里坐肆诸买卖者,皆懅,收物,盖藏闭门,畏坏屋舍,人悉避走。

又杀象师,无有制御,瞋或转甚,踏杀道中象马,牛羊,猪犊之属;碎诸车乘,星散狼籍。

或有人见,怀振恐怖,不敢动摇,或有称怨,呼嗟泪下。或有迷惑,不能觉知;有未着衣,曳之而走;复有迷误,不识东西。或有驰走,如风吹云,不知所至也。……

彼时有人晓化象咒……即举大声而诵神咒。……尔时彼象闻此正教,即捐自大,降伏其人,便顺本道,还至象厩,不犯众人,无所娆害。

其擎钵人不省象来,亦不觉还。所以者何?专心惧死,无他观念。

尔时观者扰攘驰散,东西走故,城中失火,烧诸宫殿,及众宝舍,楼阁高台现妙巍巍,展转连及。譬如大山,无不见者。烟皆周遍,火尚尽彻。……

火烧城时,诸蜂皆出,放毒啮人。观者得痛,惊怪驰走。男女大小面色变恶,乱头衣解,宝饰脱落;为烟所薰,眼肿泪出。遥见火光,心怀怖懅,不知所凑,展转相呼。父子兄弟妻息奴婢,更相教言,“避火!离水!莫堕泥坑!”

尔时官兵悉来灭火。其人专精,一心擎钵,一滴不堕,不觉失火及与灭时。所以者何?秉心专意,无他念故。……

尔时其人擎满钵油,至彼园观,一滴不堕。诸臣兵吏悉还王宫,具为王说所更众难。而其人专心擎钵不动,不弃一滴,得至园观。

王闻其言,叹曰,“此人难及,人中之雄!……虽遇众难,其心不移。如是人者,无所不办。……”其王欢喜,立为大臣……

心坚强者,志能如是,则以指爪坏雪山,以莲华根钻穿金山,以锯断须弥宝山。……有信精进,质直智慧,其心坚强,亦能吹山而使动摇,何况除媱怒痴也!

这种描写,不加藻饰,自有文学的意味,在那个文学僵化的时代里自然是新文学了。

四世纪是北方大乱的时代。然而译经的事业仍旧继续进行。重要的翻译,长安有僧伽跋澄与道安译的《阿毗昙毗婆沙》(383年),昙摩难提与竺佛念译的《中阿含》与《增一阿含》(384-385年)。《僧传》云:

其时也,苻坚初败,群锋互起,戎妖纵暴,民从四出,而犹得传译大部,盖由赵王之功。

赵正(诸书作赵整)字文业,是苻坚的著作郎,迁黄门侍郎。苻坚死后。他出家为僧,改名赵整。他曾作俗歌谏苻坚云:

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本自清,是谁搅令浊?

苻坚说,“是朕也。”整又歌道:

北园有一枣,布叶垂重阴,外虽饶棘剌,内实有赤心。

坚笑说,“将非赵文业耶?”苻坚把他同种的氐户分布各镇,而亲信鲜卑人。赵整有一次侍坐,援琴作歌道: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

苻坚不能听,后来终败灭在鲜卑人的手里。赵整出家后,作颂云:

我生一何晚,泥洹一何早!归命释迦文,今来投大道(释迦文即释迦牟尼,“文”字古音“门”)。

赵整是提倡译经最有力的人,而他作的歌都是白话俗歌。这似乎不完全是偶然的罢?

四世纪之末,五世纪之初,出了一个译经的大师,鸠摩罗什,翻译的文学到此方才进了成熟的时期。鸠摩罗什是龟兹人。(传说他父亲是天竺人。)幼年富于记忆力,遍游罽宾,沙勒,温宿诸国,精通佛教经典。苻坚遣吕光西征,破龟兹,得鸠摩罗什,同回中国。时苻坚已死,吕光遂据凉州,国号后凉。鸠摩罗什在凉州十八年之久。故通晓中国语言文字。至姚兴征服后凉,始迎他入关,于弘始三年十二月(402年)到长安。姚兴待以国师之礼,请他译经。他译的有《大品般若》,《小品金刚般若》,《十住》,《法华》,《维摩诘》,《思益》,《首楞严》,《持世》,《佛藏》,《遗教》,《小无量寿》等经;又有《十诵律》等律;又有《成实》,《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论:凡三百余卷。《僧传说》:

什既率多谙诵,无不究尽。转能汉言,音译流便。……初沙门慧睿才识高明,常随什传写。什每为睿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云:“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叹为贵。经中偈颂,皆其式也。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

他对他自己的译书这样不满意,这正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有文学欣赏力的人,他译的书,虽然扫除了浮文藻饰,却仍有文学的意味,这大概是因为译者的文学天才自然流露,又因他明了他“嚼饭与人”的任务,委曲婉转务求达意,即此一点求真实求明显的诚意便是真文学的根苗了。

鸠摩罗什译出的经,最重要的是《大品般若》,而最流行又最有文学影响的却要算《金刚》,《法华》,《维摩诘》三部。其中《维摩诘经》本是一部小说,富于文学趣味。居士维摩诘有病,释迦佛叫他的弟子去问病。他的弟子舍利弗,大目犍连,大迦叶,须菩提,富楼那,迦旃延,阿那律,优波离,罗喉罗,阿难,都一一诉说维摩诘的本领,都不敢去问疾。佛又叫弥勒菩萨,光严童子,持世菩萨等去,他们也一一诉说维摩诘的本领,也不敢去。后来只有文殊师利肯去问病。以下写文殊与维摩诘相见时维摩诘所显的辩才与神通。这一部半小说,半戏剧的作品,译出之后,在文学界与美术界的影响最大。中国的文人诗人往往引用此书中的典故,寺庙的壁画往往用此书的故事作题目。后来此书竟被人演为唱文,成为最大的故事诗:此是后话,另有专篇。我们且摘抄鸠摩罗什原译的《维摩诘经》一段作例:

佛告阿难,“汝行诣维摩诘问疾。”阿难曰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昔时,世尊身有小疾,当用牛乳,我即持钵诣大婆罗门家门下立。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阿难,何为晨朝持钵住此?’我言:‘居士,世尊身有小疾,当用牛乳,故来至此。’维摩诘言:‘止,止,阿难,莫作是语。如来身者,金刚之体,诸恶已断,众善普会,当有何疾?当有何恼?默往,阿难,勿谤如来。莫使异人闻此粗言。无命大威德诸天及他方净土诸来菩萨得闻斯语。阿难,转轮圣王以少福故,尚得无病,岂况如来无量福曾,普胜者哉?行矣,阿难,勿使我等受斯耻也。外道梵志若闻此语,当作是念:何名为师,自疾不能救,而能救诸疾人?可密速去,勿使人闻。当知,阿难,诸如来身,即是法身,非思欲身。佛为世尊,过于三界。佛身无漏,诸漏已尽。佛身无为,不堕诸数。如此之身,当有何疾?’时我,世尊,实怀惭愧,得无近佛而谬听耶?即闻空中声曰:‘阿难,如居士言,但为佛出五浊恶世,现行斯法,度脱众生。行矣,阿难,取乳勿惭?’世尊,维摩诘智慧辨才为若此也,是故不任诣彼问疾。”

看这里“唯,阿难,何为晨朝持钵住此?”又“时我,世尊,实怀惭愧”一类的说话神气,可知当时罗什等人用的文体大概很接近当日的白话。

《法华经》(《妙法莲华经》)虽不是小说,却是一部富于文学趣味的书。其中有几个寓言,可算是世界文学里最美的寓言,在中国文学上也曾发生不小的影响。我们且引第二品中的“火宅”之喻作个例:

尔时佛告舍利弗:“我先不言诸佛世尊以种种因缘譬喻言辞方便说法,皆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是诸所说,皆为化菩萨故。然,舍利弗,今当复以譬喻更明此义。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

舍利弗,若国邑聚落有大长者,其年衰迈,财富无量,多有田宅及诸僮仆。其家广大,唯有一门。多诸人众,一百,二百,乃至五百人止住其中。堂阁朽故,墙壁隋落,柱根腐败,梁栋倾危。周币俱时倏然火起,焚烧舍宅,长者诸子,若十,二十,或至三十,在此宅中。

长者见是大火从四面起,即大惊怖,而作是念:“我虽能于此所烧之门,安稳得出;而诸子等于火宅内,乐著嬉戏,不觉不知,不惊不怖。火来逼身,苦痛切己,心不厌患,无求出意。”

舍利弗,是长者作是思惟:“我身手有力,当以衣械,若以几案,从舍出之。”复更思惟:“是舍唯有一门,而复狭小。诸子幼稚未有所识,恋著戏处,或当堕落,为火所烧。我当为说怖畏之事。此舍已烧,宜时疾出,无令为火之所烧害。”

作是念已,如所思惟,具告诸子:“汝等速出!”父虽怜愍,善言诱喻;而诸子等乐著嬉戏,不肯信受,不惊不畏,了无出心。亦复不知何者是火,何者为舍,云何为失。但东西走戏,视父而已。

尔时长者即作是念:“舍已为大火所烧,我及诸子若不时出,必为所焚。我今当设方便,今诸子等得免斯害。”父知诸子先心各有所好种种珍玩奇异之物,情必乐著,而告之言:“汝等所可玩好,希有难得,汝若不取,后必忧悔。如此种种羊车,鹿车,牛车,今在门外,可以游戏。汝等于此火宅,宜速出来。随汝所欲,皆当与汝。”

尔时诸子闻父所说珍玩之物,适其愿故,心各勇锐,互相推排,竞共驰走,争出火宅。

是时长者见诸子等安稳得出,皆于四衢道中,露地而坐,无复障碍,其心泰然,欢喜踊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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