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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年间的念奴小事件(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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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长安的宵禁,可不只是皇城宫城,是全城宵禁。长安里街道分割出一百多个方块,谓之里坊,像围棋格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城内,各自都有围墙和坊门。主干道的街上有街鼓,一到日暮,各街上的街鼓开始敲击,一共敲六百下。鼓声结束之后,行人必须回到家里区,坊门关闭,不允许在街上行走了。

为了确保宵禁质量,每晚都有负责巡视的治安部门,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

一个是金吾卫下辖的左右街使;一个是御史台的左右巡使;第三个是京兆府——这底下还得再分两部,长安东城归万年县管,长安西城归长安县管,两个县的县尉负责巡夜事务。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武警、纪委和当地公安局三波队伍轮流扫夜。不止如此,在每个城门和每坊的坊角还设有武侯铺,白天远望街坊动静,晚上还有听力好的人监听周围动静。

违反宵禁的罪名,叫做犯夜,是要惹大麻烦的。宵禁后在街上如果被巡逻兵看见,金吾卫的骑兵会先弹弓弦,喝令不许动;如果不听就往脚边射箭;如果还不听,就直接射杀或拘捕。

曾经有个大理寺丞,叫徐逖,鼓敲完还在街上走,被金吾卫逮住以后按住打了二十棍。宪宗朝有一个叫郭里旻的宦官,比他还惨,因为喝醉了酒,没在宵禁前赶回宫里,被御史台的巡使发现了,活活打死在街上——这种身份犯了夜都挨打,可想而知有多严格。

还有个书生叫王丁,因为读书晚了没赶回家,被长安县的人被抓住了。县令杜虚倒是好心,觉得情有可原,给放了。御史听说以后,立刻弹劾金吾卫说没做好治安工作,金吾卫的负责人辩解说这是长安县的人干的,我们是躺枪啊!惹出好大一场纷争。

当然,宵禁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法律规定三种情况可以通融:公事、婚娶或者丧病。可以不受此限。不过这三种情况也不是随便通融,行人必须得提前去主管部门提交申请:公事得有相关部门的文牒,婚娶得有县发文牒,丧病这种紧急情况,也得在本坊申请通行文牒,出门携带在身,以备随时查验。

高力士这事儿,丧病挨不上,婚娶沾个小边,勉强算是公事吧。所以得先知会金吾卫、御史台以及京兆府三处,把敕命给值班人员看,换了批准文牒,这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

好不容易弄完这一套手续,他急匆匆地往念奴住所赶。到了一看,坊门紧闭。还得敲门,请里正开门并查验文书。

好歹都说清楚了,高力士气喘吁吁到了姑娘家门口,里面人家念奴也在气喘吁吁正……高力士喊一嗓子,念奴只得草草完事,清洗身子,重新梳妆打扮。

元稹诗里写“须臾觅得又连催”,是很传神的。高力士没法不急,从出宫到入坊这一套流程下来,三郎只怕都不耐烦了。他只能赶紧催念奴梳妆打扮。一切都准备停当了,高力士一拍大腿:哎呀,坏了。

为什么?因为还差一个手续没办完。

念奴是娇滴滴的女郎,不能走夜路,必须要提灯照明。但宵禁是连火烛一起禁止的,所以还得劳烦高力士去有关部门亮出敕命,才能“特敕街中许燃烛”。

办完这一系列手续,高力士气喘吁吁带着念奴进了宫,门籍和夜启流程还得再走一遍。等到念奴终于抵达寝宫前,只怕三郎会从帐子里探出头来,气哼哼地说:“你们甭管了!朕已经自己解决了!”

开元二十年,玄宗曾经下旨,吩咐从大明宫沿东城墙修一道夹墙,与原来的城墙形成一条封闭的夹道。这条夹道本来是高宗所修,只通到兴庆宫。这次玄宗特意嘱咐,把夹城延长至芙蓉园。这样一来,皇帝和宫内侍从们可以很方便地穿过整个市区,而且理论上还是在皇城之内,再不必像从前出宫那么麻烦了。

说不定,这次工程的起因,就是因为玄宗之前遭遇过类似的事件,痛定思痛的结果。

平行世界《西游记

四大名著里面,除了红楼梦是原创之外,其他三部的故事都是先在民间进化了许多年,碰到大手,始成奇书,终成正果。无论在任何时代,广大劳动人民的想象力都是奔放的,所以这些故事在流传期间,被民间创作者们衍生出各种奇葩,让人叹为观止。比如《三国演义》之前的《全相三国志平话》,里面讲庞统去荆州投奔刘备,被分到历阳做县令。庞统心怀怨愤胡乱断案,被人投诉到张飞那去。张飞一怒之下,闯入县衙卧室,听见有人打呼噜,隔着被子猛砍几刀,发现庞统变成了一条死狗……诸葛亮一听说完蛋了你把他惹恼了,要出大乱子。过了一阵传来急报,说庞统突然现身,游说荆南四郡造反,这才引出打四郡收魏延黄忠的故事。

所以罗贯中写到这段,一脸黑线地要把剧情给改了,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平话如此奔放,同时代的另外一种艺术形式——元杂剧也不能免俗。元末明初有一位杂剧名家,叫做杨景贤,一共只有两部作品流传下来,一部是前面说的《刘行首》,还有一部作品,号称元杂剧最巨。

寻常元杂剧的演出长度,一般是四折一楔——四场戏加个引子,称为一本。比如《窦娥冤》就是标准的四折一楔,称为窦娥一本道(这里是笑点)。《赵氏孤儿》稍微长一点,有五折一本。《西厢记》算是超火大戏,有五本二十一折。而杨景贤的这部作品,达到了元杂剧的极限:一共有六本,二十四折。

这部作品叫做《西游记》。

西游记在当时是个热门题材,许多人都以此为主题创作过,但元素比较散乱,故事散见于各本,独立成戏。杨景贤把这些东西汇聚到一起,编撰成一个完整的取经故事结构。

对于看惯了经典版本西游记的我们来说,杨景贤的杂剧版《西游记》,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面天雷阵阵、奇葩丛生,低俗不堪,值得去探探险。

在第一本第一折,一上来设定就不太一样。观音现身,说唐僧是西天毗庐伽尊者,托化于中国海州弘农县陈光蕊家里,日后要上西天取经,没金蝉子什么事。

接下来的三折故事,讲的是陈光蕊带着八个月身孕的妻子去赴任,半路被船夫刘洪打死。陈夫人等到生下孩子,抛入江中。江里龙王曾经被陈光蕊救过,又有观音法旨,先救下陈光蕊尸身,又一路把小孩子护送到金山寺。陈玄奘长大成人,告到太守虞世南处,这才算报了父仇。陈光蕊复活,夫妻团聚。第一本,就是把江流儿的来历给说清楚了。

第二本,没有唐太宗游地府那一套故事铺垫,唐僧一上来就被派去西天取经。

从这开始,故事变得有意思起来。在送别之时,一大群人围着唐僧,求他说两句临别赠言,法语儆戒。唐僧也不吝,每人都送了几句。

官员求法语,唐僧说的是“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忠孝两全,余无所报。”算是平常之言。

然后一个做斛斗的求赠言,唐僧说:“十合一升,十升一斗。量尽大仓粟,人心犹未朽。万事休将一概看,自然寿算能长久。”以称量说人心,说的颇为巧妙。

又来了一个钉称的,唐僧说:“二八春秋分,一斤十六两。星星要见利,物物喜腾长。一权到手便均平,自然天地长培养”十分大气。可见唐长老并不是个不通事务之人,各行各业都门儿清。

唐僧说完赠言正要走,忽然又来了个女子说小人是个开洞的,求赠言。唐长老糊涂了,摸着光头问开洞是啥意思啊?

要知道,元杂剧是剧本,不是小说。剧本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把人物动作和台词分别标记。元杂剧里念白叫做云,动作叫做科。比如第一折里陈光蕊被刘洪推下水,陈夫人吓倒在地。剧本里是这么写的:(刘推陈下水科)(夫人做倒科),即在动作后加科,以做标识。

除了具体描写动作的科以外,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固定套路。比如趋接科,指接人做礼;见做忖科,做沉思状;混战科、舞科,顾名思义。

在这一折里,杨景贤是这么写的:(妇云)小人是个开洞的,求法语咱。(唐僧云)怎生唤做开洞?(发科)

注意最后两个字,唐僧发问啥叫开洞后,做了一个“发科”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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