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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老虎 TigerTiger002(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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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老虎!Tiger!Tiger!002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在丛林里生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比猛兽要弱得多,但是当他来到村子时,大家都说他的力气大得简直像一头公牛。

关于人和人之间的等级差别,莫格里也是一无所知。有一次,一个卖陶器的小贩的驴子滑了一跤,摔进土坑,莫格里就攥住驴子的尾巴,活生生地把驴从坑里拉了出来,并且还帮助那个小贩重新摆好陶罐,好让他运到卡里瓦拉市场上去卖。当人们听说这件事之后,大为震惊,因为在人们的眼里,卖陶器的小贩只不过是个贱民,至于那头驴子,就更加卑贱了。当祭司为此责怪莫格里时,他却反过来威胁祭司,说要把他也放到驴背上去。于是,祭司无奈地去告诉米苏阿的丈夫,劝他还是打发莫格里出去干活,越快越好。不久,村长找到莫格里,对他说,他必须在次日就赶着水牛出去放牧。而莫格里听了他的话反而兴奋不已。因为他被指派在村子里打工,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参加村里举行的晚会了。每天晚上,村民们都在一棵非常大的无花果树底下围坐成一圈,一个由石头砌成的平台被他们包围着——这里就是村里的俱乐部。村长、守夜人、剃头师傅(他知道村里所有的小道消息),还有猎人老布尔迪阿,他有一支陶尔牌老式步枪——这些人在晚上都会来到这个俱乐部里进行集会,少不了抽烟。无花果树的树枝高处有一群猴子,它们也凑热闹似的嚷嚷个没完没了。在那块石头砌成的平台下面有个洞,里面住着一条眼镜蛇。每天晚上,村民们都会向它供奉一小盘牛奶,因为在村民们的心中,它已经是神圣的东西了。老人们围坐在树底下,一边聊天,一边抽着巨大的水烟袋,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们讲的那些事情无非是一些有关神仙、凡间什么的,还有鬼魅之类的故事,这些故事听起来倒是挺好听的。老布尔迪阿还经常给村民们讲一些令人恐怖的故事,都是一些关于丛林猛兽生活的。那些坐在圈子里的小孩子们盯着他痴迷地听着,他们的眼睛都差点鼓出来了。绝大多数故事是有关丛林动物的,因为丛林就在他们的门外。鹿和野猪经常跑来偷吃他们的庄稼,有时在傍晚时分,老虎会堂而皇之地在村子大门外的不远处拖走个大男人。

莫格里对他们谈的那些事情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当听到人们讲这些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不让他们看见,他只好遮住脸孔。但是,当布尔迪阿把陶尔步枪放在膝盖上,兴冲冲地讲着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时,莫格里的双肩就会吓得直发抖。

这时,布尔迪阿正在解释那只老虎是如何拖走米苏阿的儿子,说那只老虎是一只鬼附了身的虎。几年前去世的一个狠毒的放债人的鬼魂就附在这只老虎的身上。“我跟你们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他强调了一下,“因为在一次暴动中,暴民们烧毁了记账本,还狠狠地揍了一顿普郎·达斯,从那以后,普郎·达斯就开始一瘸一拐地走路了,而我刚才提到的那只老虎,竟然也是一瘸一拐地走路,这是从它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中得知的。

“嗯,对,事情肯定是这个样子的。”那些白胡子老头异口同声地点头同意。

“你们讲的那些故事全都是瞎编乱造出来的?”莫格里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只老虎的确是一瘸一拐的,不过那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是一个瘸腿,大家也是知道这样的情况的。说什么放债人的魂附到一只从来比豺子还胆小的猛兽身上,简直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莫格里的话着实让布尔迪阿吃了一惊,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村长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嗬!这不是从丛林里来的那个小杂种吗?”布尔迪阿生气地喝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怎么没有亲手剥掉那只老虎的皮送到卡里瓦拉去,政府为了干掉那只老虎,已经悬赏一百卢比啦。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最好别在长辈们说话的时候乱插嘴。”

莫格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里,不过他回过头去又大声说了一句:“整个晚上我都躺在这里听你们讲故事,布尔迪阿说了那么多关于他家门口的那片丛林的事情,可是除了其中的一两处属实以外,剩下的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怎么会相信他所讲的那些关于鬼、神、妖怪的故事,还说是他自己亲眼所见的?!”

“早就应该让个这孩子去放牛了!”村长不耐烦地说道,布尔迪阿被莫格里的大胆无礼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在乡下,大多数印度村庄的习惯是在大清晨派几个孩子赶着牛群和水牛群外出放牧,直到晚上再把它们赶回来,而这群牛能把一个白人踩成肉泥,但是,会老实地让一些还够不着它们鼻子的孩子们打骂和欺负。所以,只要这些孩子和牛群待在一块儿,就会非常安全,因为即使是老虎,也不敢贸然袭击一大群牛。万一那些孩子到离牛群很远的地方去采摘花草,或者去捕捉蜥蜴玩,有时就会不幸地被老虎叼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莫格里已经骑在那只领头的大公牛拉玛的身上,穿梭在村庄的大街上。那些蓝灰色的水牛,长着向后弯曲的长角和凶猛的眼睛,一头挨一头地从它们的牛棚里走出来,跟在它的后面。莫格里向那些和他一起放牧的孩子们明确地声明:他是他们的头领。他拿着一根磨得光溜溜的长竹竿敲打着水牛们,又告诉一个名叫卡米阿的小男孩,叫他们自己去放牧牛群,而他要赶着水牛继续往前走,并且叮嘱他们千万要小心,不要离开牛群四处乱跑。

在印度人的牧场里,到处是岩石、矮树丛、杂草和一条条沟壑,牛群一来到这里,就立刻分散开来,甚至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一般情况下,水牛总是待在池塘和泥沼里,在这里,水牛们常常一连几个小时躺在温暖的烂泥里打滚、晒太阳。莫格里把水牛赶到平原的边缘上,那里是韦根加河流经丛林里的地方。然后,他从拉玛的脖子上跳下来,很快地跑到一丛竹林里,看见了灰兄弟。“喂!”灰兄弟向他打招呼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多天了,你怎么干起了放牛的活?”

“是他们命令我做的,”莫格里解释说,“我目前暂时是村里的放牛娃。对了,谢尔汗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他本来已经回到这个区域了,在这里等了你很久,而你没有出现。现在他又要走了,因为这里的猎物太少了。但是,他一心要杀死你。”

“太好了,”莫格里高兴地说,“当他不在的时候,你或是兄弟里的其中一个坐在岩石上,这样我一出村就能够很容易地看到你们。如果谢尔汗回来了,你们就去平原中央的那棵达克树下面的小溪旁等我。这样,我们就不用走进谢尔汗的嘴边,乖乖送死了。”

和灰兄弟见完面后,莫格里挑选了一块阴凉的地方,躺下便睡着了,水牛们在他的周围静静地吃着草。在印度,放牛是天底下最逍遥自在的活之一。牛群慢慢地移动着,嚼着草,躺下,然后又爬起来向前移动,他们甚至都不哞哞地叫一声。他们只是发出一些声音很小的鼻音,而那些水牛发出的声音就更少了,它们只知道去那片烂泥塘,陆陆续续地走进去,一点一点地钻进污泥里,最后只剩下两个鼻孔呼吸,和两只露在水面上的青瓷色的眼睛,瞪着周围的一切。这些水牛就像一根根圆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泥塘里。当空的太阳残酷地晒着大地,晒得那些岩石几乎要蹦跳起来。放牛的孩子们听见一只鸢(永远只是一只)在头顶上空呼啸着,但是只能听见声音,几乎看不见它们的踪影。它们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是一头牛死了,那只鸢就会扑过来,同时,天空中某个遥远地方的另一只鸢看见这只鸢扑下去时,也会跟着飞下来。同样的道理,跟着是一只接着一只,几乎在它们断气之前,就会有二十只饿鸢从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同时出现在眼前。没过一会儿,这些孩子们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接着又睡着了,在睡与醒之间不断地反复着。他们用那些已经干枯了的草、树叶,编织成小篮子,然后把蚂蚱放到小篮子里玩。有时候他们会捉两只螳螂,然后让它们打架,他们会用丛林的红色坚果和黑色坚果串成一条项链,或者是观察一只蜥蜴在岩石上晒太阳,或者是看蛇在水坑旁边抓青蛙。不久,他们会唱一首很长的歌曲,歌曲的结尾部分都带着当地人特有的颤音……像这样度过的一天仿佛比大多数人一生的时间还要长。他们也许会用泥捏一座城堡,还捏一些泥人、泥马和泥水牛。他们在泥人手里插上芦苇,而自己装作国王,泥人是他们的军队,或者他们假装是受人礼拜的神。最后,终于熬到夜幕降临了,孩子们呼唤着,水牛们迟钝地从黏糊糊的污泥中爬出来,发出一声又一声像枪声一样响亮的声音,然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穿过昏暗的平原,回到灯火通明的村子里。

一天一天过去了,莫格里每天都这样领着水牛们到泥塘里去,每天他都能看见平原远处一里半的地方,有他那个灰兄弟的脊背(这样他就知道谢尔汗还没有回来),每天他都躺在草地上细听周围的各种声音,回想着过去在丛林里生活的经历。在那些漫长而安静的清晨,哪怕是谢尔汗在韦根加河边的丛林里一瘸一拐地迈错一步,莫格里都会听见。

终于有一天,他没有看见他的灰兄弟出现在约好的地方,于是他笑了笑,赶着水牛直奔达克树旁的小溪边。达克树上开满了金红色的花朵,灰兄弟正坐在那里,只见他背上的茸毛全都竖了起来。

“他故意躲了一个月,目的是使你放松警惕。昨天夜里,他和塔巴克一起翻过了山,正快速地向你这边赶。”灰狼喘着粗气,担心地说道。

莫格里皱起了眉头,说:“我并不害怕谢尔汗,倒是有点担心塔巴克,它很狡猾。”

“不用怕他,”灰兄弟舔了舔嘴唇说道,“天刚亮的时候,我遇见了塔巴克,现在他正在对鸢鹰们卖弄他的聪明呢,但是,在我折断他的脊梁骨之前,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谢尔汗的计划是今天傍晚时分在村庄大门口等着你——专门等着你,不是别人。他现在正躺在韦根加的那条干涸的大河谷里。”

“今天他吃过食物了没有?他是饿着肚子出来打猎的吗?”莫格里问道,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天刚亮时,他猎吃了一头猪,也饮过水。但是,一定要记住,谢尔汗是从来不会节食的,哪怕是为了报仇。”

“天啊,这个蠢货,十足的蠢货!简直像是个不懂事的狼崽子!他吃饱了,喝足了,还以为我会傻傻地等到他睡醒!他现在具体躺在什么位置?假如我们现在有十个兄弟,就可以在他躺的地方轻松地把他干掉。这些水牛没有嗅到他的气味是不会冲上去的,而我又不懂他们的语言,无法与他们交流这些。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转到他的背后,好让水牛们嗅出他的气味来?”

“可是,他已经跳进韦根加河,顺势游了好长一段路,我们没办法找到他的脚印。”灰兄弟说。

“这一招肯定是塔巴克教他的,我何尝不知道,他自己是绝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的。”莫格里把手指放进嘴里,快速地思索着,“韦根加河的大河谷——它通向离这里不到半里的平原。我可以带着牛群,绕道丛林,一直把他们带到河谷的出口,然后横扫过来——不过他会从河谷的另一头跑掉。我们必须同时堵住那边的出口。灰兄弟,你能帮我把牛分成两群吗?”

“这个,我一个人可能做不了,——不过我带来了另一个聪明的帮手。”灰兄弟走开了,跳进一个洞里。紧接着,从洞里面伸出来一个灰色的大脑袋,那是莫格里十分熟悉的。这时,炎热的空气里响起了从丛林里传出来的最凄凉的叫声——这是正午时分猎食的狼的吼叫声。

“阿克拉!阿克拉!”莫格里拍起巴掌兴奋地叫起来,“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听着,阿克拉,我们现在有要紧的工作要完成,就是把牛群分成两半。把母牛和幼牛分在一起,把公牛和耕地的水牛分在一起。”

于是,两只狼像是跳开了四对舞的花样,在牛群里穿来穿去,弄得牛群呼哧呼哧地喷着粗粗的鼻息,昂起脑袋,分成了两堆。母牛站在一堆,把她们的小牛围在中间,她们瞪着眼睛,前蹄敲着地面,只要哪只狼稍稍停下,她们就会冲上前去把他踩死。在另一群里,成年公牛和年轻公牛喷着鼻息,跺着蹄子。不过,虽然他们看起来更吓人些,但实际上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凶恶,因为他们不需要保护小牛。说实话,即使是有六个男人也没法像这样快速地把牛群分开。

“还有什么指示?”阿克拉喘着气说,“他们又要跑到一块去了。”

只见莫格里跨到拉玛背上,喊道:“阿克拉,把公牛赶到左边去,灰兄弟,等我们走了以后,你把母牛集中到一堆,把她们赶进河谷里面去。”

“把她们赶到河谷多远的地方?”灰兄弟喘着粗气急促地问道。

“赶到河岸直到谢尔汗跳不上去的地方。”莫格里喊道,“让她们待在那里别动,直到我们下来。”在阿克拉边吼边轰赶下,公牛们一阵风似的奔了过去,灰兄弟拦住了母牛。而母牛向灰兄弟冲了过去,灰兄弟转身向前跑,稍微跑在她们前面一点点,引领着她们向河谷底跑去。而阿克拉这时已经把公牛赶到左边很远的地方了。

“干得太漂亮了!再冲一下他们就开始跑了。小心,现在要小心了,阿克拉。你再扑一下,他们就会向前冲过去了。啊哈!这可比驱赶黑公鹿要壮观多了。你没想到这些家伙会跑得这么快吧?!”莫格里叫道。

“想当年,我也……也捕猎过这些家伙,”阿克拉在尘土飞扬中气喘吁吁地说道,“现在要不要把他们赶进丛林里去?”

“好,赶吧!快点把他们赶进去!拉玛已经狂怒起来了。唉,要是我能告诉他,今天我需要他帮什么忙,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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