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忍与自由003(第2页)
于是远东国际秩序自然而然成为战后世界新秩序的一部分。不但国联,而且一切理想主义的条约也均支持该一新秩序。也就是为了这个新秩序,才使中国在本世纪最初的三十年得以免受侵略,使中国得以渐次发展一个有效与安定政府,特别是两次革命(1911~12;1926~27)的成功。一九二七年后,中国向全世界证明她具有发展和维持一个现代化政府的能力。全国也逐渐统一团结。
可是中国成为现代化的国家不幸却不为其邻邦日本之所喜。日本军人尤其是少壮派老早就认为日本有统治东亚甚至全世界的神圣任务。他们不容许中国统一团结起来,现代化起来。于是决定在中国获得安定和强盛之前要粉碎国家主义的中国。所以八年前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夜里,沈阳的日军制造“沈阳事件”,几个月后日军占领了满洲三省的大部分土地。
可是日军侵占中国领土,免不了同时毁坏了远东和世界的新秩序,因为按照新秩序的原则,各国应尊重和保证中国主权和领土的完整。中国曾向国联与《九国公约》签字国家申诉。可是当时全世界都没准备制裁侵略以维护世界新秩序。国联仅发表声明和建议,而该声明等于承认日本在满洲的权利,而其和平解决中日纠纷的建议也未为日本接受。
日本脱离国联时候,有位德国部长在日内瓦向日本代表说:“我们认为贵国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我们感谢贵国所创立的先例。”所以其他侵略的国家在东非与欧洲步日本的后尘,并都在侵略上获得成功。
这个花费了八百五十万条生命、两千亿元才建立起来,使战后的世界享受十多年的世界秩序渐次破坏,并在两个月前爆发的欧洲战争时完全瓦解。事实上世界新秩序在最初日本侵略满洲时未能支持其本身的原则就注定崩溃的命运。这就是中日战争基本的关键。日本极不愿见中国兴盛起来。于是日本军国主义者破坏了世界新秩序,并建立了“东亚新秩序”,这种新秩序,阿本德(HallettAbend)适当地称为“东亚新混乱”。
日本在中国挑起战争先后八年之久,最近公开和继续下去的战争也进行了二十八个月之久。中国抗战决心的坚定是不需要我向列位同情和开明的人赘述的。这次战争非到中国获得公平和荣耀的和平是不会终止的。
我也不需要向列位赘述敌人泥足愈陷愈深,急想结束他们所谓“中国事件”,因为即使没有前线的接触,日军每日都要损失一千人,而其黄金储存量两年来也大为耗损。
在欧洲战争进行的这个时候,很多美国朋友认为远东和平可以很快就结束了。李普曼说“半个世界迈向和平”。《亚洲杂志》编辑华尔许(RichardJ。Walsh)写着说“和平必定始于东方”。
但是我希望向这些朋友说,我看不出有早获和平的可能。为什么呢?因为日本军国主义者对他们的侵略还没有悔意,因为到现在日本国内外还没有一个力量可使这些军国主义者恢复理智,和逼他们接受公平和持久的和平。
一个公平和持久的和平必须要符合下列基本的条件:
(一)必须符合中国人民所要求的建立一个独立、统一和强盛的国家;
(二)结果不得使利用暴力公开违反国际法和条约义务者获取领土和经济的利益。
(三)必须恢复和加强太平洋地区的国际秩序使公平和有秩序的国际关系得以伸张并使类似的侵略战争不再发生。
我重述一次:这样一个公平和持久的和平目前尚未露出曙光,所以我的人民还会照样坚定作战下去,一直战到上述的和平能够达成为止。
今日为第廿一届第一次世界大战休战纪念日,对于一切爱好和平和国际秩序的人士,今日将必是一个伤心的节日。东亚大战已进行了廿八个月,欧洲渐发展为重大的战争迄今也已有七十天了,而战后秩序的伟大象征国联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效用。
为过去的失败与错误而哀悼是没有多少用处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但是从过去的失败获得教训,倒是十分有用的。这个教训当有可利于梦想和创造未来的人。
两周以前英驻美大使洛辛侯爵说,“和平可由裁军获得,但大规模裁军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持法律,特别是要对付国际的匪徒。”
洛辛爵士由最近国际关系与国际组织的历史获得最重大的教训。未来的联合国必须是一个“强制执行维持和平的联盟”;一个无法强制执行和平的国际组织是虚渺和不切实际的。
我认为一些原则以便于实施这个基本观念是必要的。
第一,未来世界秩序必须建立在各国确切的许诺,而不是在虚渺的抽象观念上。例如一九三九年英法对波兰、罗马尼亚与希腊的保证就是确切的许诺。而巴黎的《凯洛格——勃莱思公约》即是虚渺的抽象观念。列登伯爵曾说过:“一个国家的许诺越大越确切,被卷入战争的可能性就越少。”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似是而非,可是广义的说却是实在的。他引述门罗主义就是一个确切许诺的例子。
第二,古老的各国间形式上平等的观念必须辅以分等级负责任的原则,即按照各国能力、兵力、地理或战略地位分等级负担责任是荒谬的。
第三,由分担责任观念可推广至地区领导与合作的原则。国联致命的错误所在就是它不能有效的执行职责,甚至把它的范围缩小为欧洲国联却无法执行职责。一碰到某地区发生重大的冲突,国联就感到缺乏一个地区组织来有效执行其职责。我所建议的地区领导与合作可由美国在西半球所执行的历史任务作为例证。未来的联合国应当是欧洲联盟、美洲会议、英国国协、太平洋会议、西部与西南亚各国会议等等的地区组织的超级联盟。
一个有确切约束和作为的各国和各国际集团分担职责的地区联盟与联合体的联合国,是我所要向一切梦想建立一个更有效、更好的世界秩序的人提出与希望他们予以慎重考虑的。
我们今晚在此聚会,不是纪念中国的抗战,而是表现美国人士助华的一种纯粹高尚的同情心,这种同情心,早已在援华机关团体工作上表现出来了。医药助华会暨赈华会,今晚所开的大会,是美国人士助华热烈同情的继续表现。贵会等过去努力热心,奔走呼号,劝募巨款,购办药品和运输用具,不仅加惠难民,而且间接增加中国抗战力量。这是中国政府人民和我个人所万分感激的。
三年前,我从纽约旅行到了西部,路过加拿大,沿途经过不少地方,使我发生了不少感想,加拿大和美国人民,对中国难民是有真正同情心的。让我来说点事实做证明。有一天,我在华盛顿省司卜更城一个饭店吃饭,吃完了有一个穿白色制服的茶房来到我面前,给我三块美金,笑脸说道:“大使先生,这是我一点小小贡献,请你收下,代我救济中国难民吧!”这种举动,不是真正同情心的表现么!
一月前,我的邻居巴美莉太太送一封信来,里面附了两张支票,共美金一千元:一张是给美国医药助学会,一张是给蒋夫人的,请他们代为救济中国难民。两天之后,我把“希望之书”送去请她签名,不幸当晚她竟与世长辞!那知道她的签字,就是她的遗笔呢!这种举动,不是真正同情心的表现么!
晚近成了一种风尚,一部分人好以经济的动力和经济动机解释历史。譬如美国参加第一次欧战,据这一派的解释,完全是因为美国经济财政的原因和动机。跟着这种思想和解释,就产生了许多新立法,禁止任何交战国家(除了南美洲以外)获得美国财政上的协助。他们以为从此美国就可不再卷入外国战争了。
诸位,这种似是而非的经济派的历史家,忘记了各人方寸中尚有一个“同情心”。政府可以立法禁止财政上的帮助,但是政府无从立法消灭多种因素所产的同情心!
几个星期以前,纽约泰晤士报记载有六千美国男女,贫富贵贱皆有,捐了三千瓶人血,作为注射英国受伤兵民之用。该报又说:在这六千人之中,女子多于男子,有的已在五十岁开外。这种举动,如何能拿经济的动机去解释呢!我们很明白这完全是一种同情心的驱使。
在我一次旅行中,有一位年青记者问我:“在你旅行全美中,发现了什么?”我说我所发现的是美国人对于中国有一百分之一百的同情心。这位记者说:“胡博士,这种一百分之一百的同情心对于中国有什么用处?”我回答他:“青年!不要轻视同情心。”诸位,我深信:当你打仗的时候,有人给你深切热烈的同情或遭有真正文化的国家的指责,这两者之间是有天渊之别的。让我现在告诉你:中国打仗的精神所以如是的好,是靠你们同情心驱使所表现的各种援助。正是因为你们同情心的援助,减少了我们伤兵病民的痛苦,使老百姓没有受饥饿和无房屋居住之苦,同时他们精神上也得了无限的安慰。将来驱逐敌人和获得我们自由和独立,还要靠你们同情心的帮助呢!
诸位中国的朋友,我敢说:我们政府和全国人民全心全力的抗战,是值得你们的同情的。抗战至今,已经三年零四个月了,我们抗战虽然是为我们自己的生存,也是帮助世界其他国家打倒民主自由公道正义的整个仇敌。假使日本不是受我国的牵制,欧洲战情不知已坏到什么地步了。
刚刚一年前,我在中美协进社谈话,当时我说中日战争不会在短时期解决;因为日本军阀不会觉悟,不能明了世界舆论,不会放弃野心而走上和平大道。我曾告诉你们:我国全体抗战是有决心的,不达最后目的不止。
一年过去了,现在我再向你们重行说一遍:中国抗战不达目的不止,也许还要许多个月能成功,也许还要几年才能达到目的。中国决不能停止抗战,因为下列三个理由:
一、现在放弃自由独立的机会,中国将永无希望,现在欧洲的情形,便是我们的前鉴。
二、与野蛮的侵略国家谈不到和平,因为他们说话不可靠;明兴会议是我们从旁所得的教训。
三、中国胜利与否,与世界民主主义的存亡,完全是一事,中国不亡,民主主义不灭,因中国若放弃抗战,则日本所有力量必因德意日联盟的关系而用以毁坏西方民主国家。
有这三个原因,所以中国不能停止抗战。中国决抗战到底,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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