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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席构成阴阳和合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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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诗人席慕蓉曾经谈起,为什么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她们喜欢穿红色的衣袍?根本原因在于,身穿色彩鲜艳的衣袍,骑行在蓝天、白云与莽莽绿野中,不容易被辽阔的草原所吞噬、所淹没,这就是对比、衬托的力量。茶席之理,亦复如是。

洁方,受污拭盏

洁方,又称茶巾,是用来擦拭茶器外壁及吸附茶席上的滴水等。陆羽在《茶经》中写道:“巾,以絁为之。长二尺,作二枚,互用之,以洁诸器。”陆羽写得很明白,茶巾是作为拭盏洁器之用的。当时的洁方,用的是粗糙的丝绸,吸水效果不如现代的素面棉麻细布。在日本茶席里,洁方还存留着唐代的影子,很有仪式感。主人在点浓茶之前,要当着客人的面,用洁方细心郑重地擦净每一件茶器。

明代张源的《茶录》和许次纾的《茶疏》,均提到过洁方,称之为拭盏布,是在饮茶前后,擦拭茶盏内壁的专用细麻布。在科技发达、消毒条件较好的今天,我不赞成再用洁方去拭擦茶盏的内壁,这毕竟还是触犯了卫生之大忌。我赞同明代闻龙的做法,他在《茶笺》中说:“茶具涤毕,覆于竹架,俟其自干为佳。其拭巾只宜拭外,切忌拭内。盖布帨虽洁,一经人手,极易作气。纵器不干,亦无大害。”我们在今天,高温消毒柜这一利器,已经随处可见,洁方的作用,只宜用来拭擦茶器外壁的水渍、茶席上的滴水等。除此,洁方的存在,更多是种仪式感。

明代程用宾在《茶录》里说:洁方,“拭具布,用细麻布有三妙:曰耐秽,曰避臭,曰易干。”洁方,在茶席上极不显眼,却是不可或缺。它无足轻重地藏于茶席一隅,默默无闻,倒也安然恬淡。洁方的颜色,古人多用白色的丝绸或是黄色的细麻布。当下的茶席,洁方的选择,还是“如素”最好,不要过于鲜艳、耀眼,尽可能的与席布同色,不显山露水为佳。

明代高濂的《茶笺》,把洁方称之为受污,用以洁瓯。洁方甘愿受污,有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意味。它常常会给我如此的启示:像人,没有承受孤寂的能力,便无法安之若素;又如淤泥里盛放的荷花,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如果您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不妨为自己缝制几块别具一格的洁方,从选材、设计到制作,亲力亲为,寻常之物中便赋予了自己的审美与情感。一针一线总关情。这种带着自己的思考与体温的洁方,在茶席上便具足了自己的气质和味道。

盖置则置,心所安处

苏轼有诗:“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出了盖置和则置在茶席上的感觉与作用。

盖置,是安放茶壶(盖碗)盖子的器物。则置,是安放茶则的小品。茶性净洁,又是入口之物,当席布是构成茶空间的大地时,茶席上的任何元素,都要有归宿、有依托,才会令人踏实安稳。壶有壶承,杯有茶托,则倚则置,壶盖就一定要有盖置。泡茶时,置茶注水,茶壶(盖碗)都要首先打开盖子。只有有效地解决了壶盖(碗盖)的去处问题,我们才会心神安定,有条不紊地去泡好一盏茶。此时,茶席上的盖置与则置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卫生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平抚、安定内心的哲学问题。器物虽小,不可或缺,却也是不容小觑。以小见大,细微之处见真章。

我有一友,喜欢用和田玉的扳指作为盖置,由茶爱玉、识玉,爱屋及乌,这便是习茶的益处和功德。习茶的不寻常之处,在于能从多个层面,借由茶为我们打开认识、感受、学习传统文化的一扇窗户,以便窥其门径,从而放缓我们生活的节奏,让传统文化去慢慢浸润、滋养我们的心性。

茶仓,藏娇贮香

小茶仓,又称茶罐,在日本茶也叫茶入。茶席上的茶仓,要求精致、耐看、体积小。每个茶仓,大概能盛装一两泡茶的容量,并要求在短时间内喝完,或满足茶席当下之用即可。

陆羽在《茶经》里记载过茶盒。其中写道:“罗末以合盖贮之,以则置合中。”“其合以竹节为之,或屈杉以漆之。高三寸,盖一寸,底二寸,口径四寸。”从中可见,陆羽描述的茶盒,多是用竹子或杉木制作的,大约口径为12cm,高9cm,容积还是比较大的。

最接近对茶席茶仓定义的,要数明代《茶疏》里记载的小茶罂。罂,是口小腹大的瓶,利于储茶的密封性。许次纾写道:“日用所需,储小罂中,箬包苎扎,亦勿见风。”从储茶“不过一夕,黄矣变矣”来看,小茶罂就是为了满足茶席当下之用的。在山西汾阳出土的金代王氏墓壁画的备茶图中,一僮仆双手捧盏,而另一僮仆手持茶筅正在点茶,茶桌上就放着执壶、盏托、及小茶罂。

蔡襄《茶录》写到藏茶:“茶宜箬叶而畏香药,喜温燥而忌湿冷。故收藏之家以箬叶封裹入焙中,两三日一次用火,焙如人体温温,则御湿润。若火多则茶焦不可食。”《茶录》记载的焙茶之频繁,的确是宋代爱茶之人的无奈之举。古代缺少现代的密封材料,茶又忌潮湿,因此,从唐代至明代,茶叶的密封,多用自带清香的竹木以及陶、瓷罐储存,封口多用箬叶塞紧,密封性较差,故日常需要频繁焙火。宋代梅尧臣,多次在其诗中写到箬叶,其中有:“其赠几何多,六色十五饼。每饼包青箬,红鉴缠素苘。”“昨日寄来亲脔片,包以箨箬缠以麻。”等等。

明代以后,随着锡器的广泛应用,很好地解决了储茶的密封问题。张源在《茶录》里写到分茶盒:“分茶盒,以锡为之,从大坛中分用,用尽再取。”此处的分茶盒,与许次纾的小茶罂功能雷同,都近乎于我们茶席上的小茶仓。上文提到的“大坛”,是张源的大型储茶器,其口仍旧是“以箬衬紧”的。

我多次在茶席上用过的茶仓,是一件清代的温酒器,容器口径宽阔、圆整,便于盛装条索较大的茶叶,且装取茶叶时相对方便。其画面,是清代浅绛名家汪章的仕女图,轩窗下,书案前,有一神情娴静的仕女,低眉信手,若有所思。或许是相思,是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该温酒器内,还有配有一只原装的粉彩老酒杯,画面是一个可爱的童子,沽酒归来,恰好成为我茶席上的品杯。

一器多用,善巧借物。

我也喜欢用日本备前烧的茶入,象牙盖子,低调素净。备前柴烧的迷人之处,在于不彩绘,不上釉,茶入表面的窑变,是靠窑烧的火焰和落灰自然形成,富有古风雅趣。茶入最早起源于中国,盛行于日本。在日本,茶入分为唐物与和物。在五百年前的日本战国时期,那时的茶人们,主要使用从中国进口的少量唐物茶入,因此十分珍贵。拥有一定级别的名唐物茶入,曾是日本武将身份和权势的象征。即使到了江户幕府时代,茶入仍是地方大名与将军家关系远近的证明物,只有德川一族或者谱代重臣,才会拥有将军下赐的名贵茶入。

茶仓,是当代茶事中的必备之物。锡制茶仓有保鲜效果,银质茶仓能够抑菌。如果选用木质、铜制或纸质的茶仓,要注意杂味对茶可能造成的影响。

茶仓在茶席上的位置,比较自由。只要方便取茶,不影响泡茶,精美的茶仓,便是茶席构图中的一枚自由的棋子。若是布置、运用得当,茶仓会很好地起到平衡茶席布局、增强画面感的作用。茶仓的体积,以小巧精美为佳。若是茶仓的体量稍大,其器型的选择,要避让开花器和滓方的形制,避免三者在形制上的雷同,从视觉上更具差异化的美感。

都篮,整理收纳

都篮,又称竹篮,古代主要用来盛放茶器或者酒具。在茶席上,都篮是茶人的标签。一件制作精巧、雕刻精美的老都篮,带着那个时代的气息和味道,立刻会使它的新主人变得古典蕴藉、温润内敛,这是茶的力量,也是器的熏染。

宋代《十八学士图》中,左下角摆设一只都篮。

唐代,据《茶经》记载:“都篮:以悉设诸器而名之。”陆羽在《茶经》里说,都篮是因存放各种茶器而命名的。它高一尺五寸,长二尺四寸,宽二尺,比另外一种盛放茶器的圆形竹器“筥”要大些。在茶器不多的时候,筥是可以替代都篮使用的。

中唐时,封演在《封氏闻见记》写道:“楚人陆鸿渐为《茶论》,说茶之功效并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统笼贮之。远远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封演的记载,可视为是对《茶经》都篮的进一步诠释。在宋代的茶事中,都篮的使用,仍一以贯之。刘挚《煎茶》诗有:“饭后开都篮,旋烹今岁茶。”宋代梅尧臣《尝茶和公仪》诗云:“都篮携具向都堂,碾破云团北焙香。”晏殊也有《煮茶》诗:“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篮煮惠泉。”

明代,钱椿年的《茶谱》记载:“茶具十六器收贮于器局,供役苦节君者,故立名管之,盖欲归统于一,以其素有贞心雅操,而自能守之也。”此处的器局,就是都篮。高濂在《遵生八笺》中也提到过器局,“竹编为方箱,用以收茶具者。”乐纯在《雪庵清史》中写道:“陆叟溺于茗事,尝为茶论,并煎炙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统笼贮之。时好事者家藏一副,于是若韦鸿胪、木待制、金法曹、石转运、胡员外、罗枢密、宗从事、漆雕秘阁、陶宝文、汤提点、竺副帅、司职方辈,皆入吾籯中矣。”此茶籯,也是特指都篮。这里要注意,历史上的多数茶籯,一般是指采茶的竹篮。对此,苏轼曾有诗:“闻道早春时,携籝赴初旭。惊雷未破蕾,采采不盈掬。”许次纾在《茶疏》中,还写到过一种“特制游装”,从中也能看到都篮的模样。《茶疏》在出游一篇写道:“余欲特制游装,备诸器具,精茗名香,同行异室,茶罂一,注二,铫一,小瓯四,洗一,铜炉一,小面洗一,由副之。随以香奁小炉香囊七箸以为丰肩,薄瓮贮水三十斤,为半肩足矣。”

器局及茶具十六事。

到了清代,都篮仍在使用,但其功能上有了增加,也会用来盛放酒器或香器。朱彝尊有诗:“都篮茶具列,月波酒槽压。”蒋麟昌的《南乡子》写道:“小凤贮都篮,一盏旗枪雨后甘。”

茶席有竹,韵致倍添。近代的都篮,随着茶器的逐步变小而做了许多改良,变得更加轻巧雅致,更适于携带了,于是,都篮也成了茶席上一道幽美的风景。都篮以其质地自然清润,既可收纳茶席上的多余茶器,使茶席变得疏朗简约,又能以其清雅本色融入到茶席之中。一只精巧清丽的都篮,可放置于茶席的一角或是一侧,又可妙用为插花器具,也能替代茶棚使用,可谓一物多能。茶棚又叫茶架,其功能类似《茶经》记载的“具列”。“具列者,悉敛诸器物,悉以陈列也。”朱权在《茶谱》中写到过茶架:“予制以斑竹、紫竹,最清。”

斑竹具列。

都篮,既美观便捷、环保耐用,又能培养茶人细心收纳、整理茶器的习惯,故近年来,受到很多爱茶之人的青睐。如是一位妙龄女子,夕阳西下,手提都篮,拖着身影,自茶会上缓缓归来,便无意间融入了陆游的诗境:“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归来更清绝,竹影踏斜阳。”

在茶席上,包括花瓶、竹篮、碗、盘、盏,甚至茶壶、茶杯等,凡是能与茶席的元素相关或是能够相互融合的,都可作为花器使用。

以竹篮、竹器、碗、盏等作为花器的插花形式,可能会用到剑山或是花泥,用以固定、束缚花枝,完成插花的构图和造型。

自古至今,鉴于茶席插花的形式,始终受到传统文人插花的影响与熏陶,故在花器的解读中,把花瓶作为重点,略作阐述,窥一斑而知全豹。

茶席上花器的选择,既要考虑到花瓶的色彩、高低、所占茶席的比例大小,又要关注花瓶与花卉的互衬映照,能否突出花材之美?能否与花卉联袂形成一个审美整体?花瓶与花卉可否在有限的自然空间里,在茶席的背景里,展现出逸趣与悦人的无限之美?因此,张谦德在《瓶花谱》里首言:“凡插贮花,先须择瓶。”袁宏道在《瓶史》中强调:“养花瓶亦须精良。”“尝见江南人家所藏旧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谓花之金屋。”瓷器“细媚滋润,皆花神之精舍也”。袁宏道甚至把插花之瓶,比喻为美人之所。由此可见,花器选择的适宜与否,攸关花卉之美之韵的呈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花器的选择,以清雅别致为上。“贵瓷、铜,贱金、银,尚清雅也。”这种文人插花对花器的审美与茶席的审美要求,本是同根生,完全可相互借鉴。

局限于常规茶席的空间尺度,花器的高度,不宜超过350mm。花瓶的高度若是超过了350mm,假如是直立的花型,其总高度可能要超过700mm。高瓶大枝与品茶人的视野不相匹配,也与茶席的整体比例难以协调。若是横斜的花型,高瓶需要匹配的与之对应的花枝,在茶席上可能会遮掩品茶人的视线,对席主的分茶轨迹,也会形成阻碍。明代屠隆在《考槃余事》里说:“堂需供高瓶大枝,方快人意。若山斋充玩,瓶宜短小。”屠隆的观点,充分考虑了瓶花高低与所居空间大小的恰当搭配,各得其宜。同时,张谦德和袁宏道也强调书房斋室,花器的选择,宜矮而小,形制短小的方入清供。而明代文人典型的饮茶空间——茶寮,比山斋、书房还小,如文震亨《长物志》所讲:“构一斗室,相傍山斋,内设茶具,教一童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幽人首务,不可少废者。”据我考证,古代文人常用的矮小插花器,大致在200mm~400mm之间。古人通过实践得出的这个尺寸,对我们今天茶席插花的择器,有着很重要的参考与借鉴作用。

茶席上的花瓶,应首选传统经典、重心稳定、造型简洁、线条精练、素身无刻画的。花器颜色的选择,最好是色调一致、纯净淡雅、色差不大的单色釉,如通体黑色、红色、藕荷色、白色、月白、天青、淡黄等。质感较强的花器,在茶席构图中,还能起到重心平衡的作用。另外,花器不能只重外观精致,从而忽略了因花器的重心不稳定、对茶席上主、宾心理造成的不安定感等消极影响。瓶花整体的构图重心,要尽量落在花器的竖向中轴线左右。和谐平稳的插花,在视觉上无倾覆感,方可使品茶人的心境保持自在安定。“惜春只怕春归去,多插瓶花在处安。”因此,张谦德择瓶,注重“口欲小足欲厚,取其安稳而不泄气也”。

我试着分别用釉面开片和不开片的月白色摇铃尊瓶,插同一枝娇黄半放的蜡梅花,经仔细比较后发现:对于素雅的花卉而言,釉面不开片的花瓶的表达效果要好于釉面开片的,从视觉上会感到、釉面不开片的整体显得更加淡静文气。可见,花器表面的不同装饰,在不同的场合,对于不同的花卉,所表达呈现的艺术效果是不尽相同的,这些细微之别,需要引起我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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