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茶席构成阴阳和合(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南朝青釉鸡首壶。

唐代长沙窑茶瓶。

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笺》写道:“注春:磁瓦壶也,用以注茶。”陶瓷茶壶,雅称注春,俗名冲罐。严格地讲,注春还是对注子的一种承袭。在潮汕工夫茶的传播中,紫砂壶又称苏罐。泡茶器可以方便地注水冲茶,茶器内春色正浓,从这个角度讲,泡茶亦是在酝酿春天,品茶人期待的,也正是属于自己的那份春深春浅。眼前春色为谁浓?心中有茶自春色。那丝丝啜苦后的咽甘,是沉寂的寒冬过后的春天,是爱茶人脸庞上的微笑舒展,是希望,是花开。茶总能给历尽苦难、沧桑中的人们,带来春天般的期望,是温暖,是慰藉。是忆苦思甜,是苦中作乐。

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说:“茶至明代,不复碾屑和香药制团饼,此已远过古人。近百年中,壶黜银锡及闽豫瓷而尚宜兴陶,又近人远过前人处。”饮茶发展到明代,突然豁然开朗,从水末交融的吃茶,发展到叶水分离的喝茶。在唐宋的茶汤里,一起喝下的还有茶叶的碎末,故称为“吃茶”非常贴切。因此,唐代赵州观音寺的高僧从谂禅师,才有了“吃茶去”的证悟和禅林法语。明代朱元璋废团改散之后,茶叶不再压饼、炙烤、碾碎,而是直接用沸水瀹泡,茶汤和茶叶在冲泡时便分离开来,喝茶方式开始趋于精致自由,以遂自然之性也。故明代文震亨《长物志》说:“吾朝所尚又不同,其烹试之法,亦与前人异。然简便异常,天趣悉备,可谓尽茶之真味矣。”

明代,是继唐宋之后的第三个茶文化高峰。在这波澜壮阔的茶文化复兴中,闲静有致的金沙寺僧,从普通窑器制作的沉淀泥浆中,抟其细土,加以澄炼,捏筑为胎,规而圆之,刳使中空,夹杂在其他日用陶器的空隙中,以划时代的意义,烧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把真正的紫砂壶。金沙寺僧影响了嘉靖年间的书僮供春,供春深悟其法,创制了著名的树瘿紫砂壶等款式。当时的紫砂壶,容量应在半升以上,多用于煮水、泡茶。其后,明代万历年间的时大彬,师承供春,仿照供春的款式,喜欢制作容量较大的紫砂壶。等他游历完苏州等地,受到像陈继儒等那样懂茶爱茶的文人熏陶、并悟透了茶理之后,其制壶风格为之一变,他把文人情趣渗透到壶艺里,开始制作真正适合文人泡茶的紫砂小壶。并且一改金沙寺僧和供春的“淘细土抟坯”,又在细土中混杂些石英砂颗粒,大彬壶便“不务妍媚而朴雅紧栗,妙不可思”,成为文人案头的把玩妙品,可生人闲远之思。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是江苏宜兴人,他在《秋园杂佩》里记载:“时壶名远甚,即遐陬绝域犹知之。其制始于龚春,壶式古朴风雅,茗具中得幽野之趣者。”“得幽野旨趣”,陈贞慧一语道破了茶与紫砂壶的真正迷人之处。从上述可以看出,是陈继儒等文人首先影响了紫砂壶的审美,由大变小的“时壶”,才以其文雅质朴在美学上切合了文人雅士的幽雅情趣,发人幽思,令人爱不释手,从而奠定了紫砂壶在茶事活动中雅致的美学趣味。

明代时大彬壶,高62mm,口径98mm。

明代的文人,在泉石竹下、僧寮道院、栖神物外、坐语道德中,清神出表,以泻清臆,对紫砂壶的形制和大小提出了很高的审美标准。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说:“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壶经用久,涤拭日加,自发黯然之光,入手可见,此为书房雅供。”对于壶体外观,应该“上有银沙闪点”,“毂皱周身,珠粒隐隐,更自夺目。”周高起从紫砂壶的容量、结构、外在和审美上,提出了如何去选择一把适合自己瀹饮旋啜的真正的紫砂壶。冯可宾《岕茶笺》中的见解,更是独到。他说:“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壶一把,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何也?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搁,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只有一时。太早则未足,太迟则已过。得见得恰好,一泻而尽。化而裁之,存乎其人,施于他茶,亦无不可。”冯可宾讲得很客观,紫砂壶对爱茶之人,的确是以小为佳。特别是壁薄、致密的小壶,吸收的热量相对较少,茶汤得以保持较高的水温,故茶香较高。使用得心应手的小壶泡茶,比较容易控制好茶与水的比例,能够相对精确地判断出一壶茶的最佳出汤时间。若是出汤太早,则滋味寡淡;倘若太迟,则茶汤过浓、偏于苦涩。个中之妙,是熟谙茶性之后出汤的不先不后,这里的“不先不后,只有一时”,指的就是最佳的泡茶出汤平衡点,此时茶汤的色、香、味、形、韵,臻于最佳。从这个意义上讲,茶汤泡得是否可口、好喝,从本质上讲,就是一个茶汤浓度的控制问题。而香气的是否高扬,则是一个水温的高低差异。

在茶席的设计中,我偏好使用原矿朱泥的梨形壶。梨形壶始于五代,最早为酒器,因形状似梨而得名。朱泥梨形壶大小适当,壶体密度较高,既不夺茶之香,又无熟汤之气。并且梨形壶身姿曼妙,观感清秀飘逸,曲线简洁流畅,颇生“从来佳茗似佳人”的雅趣,更具大家闺秀的风致。在茶席的布置中,富有内在韵致的梨形壶,在高度上,不但形成了与品茗杯的俯仰生姿、错落有致,而且朱红梨皮、毂皱的视觉美以及如抚凝脂的触觉美,极易与茶席上其他茶器的色彩形成对比,相融而不违和,从而成为茶席的亮点。

静清和款、原矿朱泥梨形壶,120ml。

朱泥梨形壶,胎骨均匀,不丰而秀,极简的线面和自然的流线,颇具元、明、清三代文人的潇洒逸趣。古代文人对紫砂壶的审美标准是:“体小而趣,形神兼备,气韵生动。”这恰与朱泥梨形壶的审美不谋而合。据说惠孟臣和惠逸公造器之初,皆是爱朱泥梨皮的砂胎温润,壶形玲珑有致,大小适中,又最合把玩的趣性。这种把玩的属性,正好契合了文人清赏的价值取向,颇得文人趣味。以手中玩物回到内在世界,或放逐,或怡情,超越物质的形似,进而形成传神生动的美学趣味,这几乎也是文人玩壶的终极目标,关乎宋、元以来,文人意识中对某种生命真实意义的追寻。朱泥壶往往是茶器中、最能体现温暖和精巧的典型,这种极简而又极美的红润娟秀,完全消除了多余的视觉累赘,达到了实用美、视觉美和造型美的最佳平衡,消除了技艺与造物的对立,因此以“手中无梨式,难以言茗事”,表达出历代文人们对朱泥梨形壶的厚爱。

日本的民艺大师柳宗悦说:“匠师不能为了造美而造美,最美的创作应该起于无心。”谈及茶道,他又说:“唯有茶人的出现,才将杂器永远变成了美丽的茶器。”朱泥梨形壶的创造、盘养、把玩、欣赏,完全符合柳宗悦关于“用与美”的美学观点。此外,朱泥之美,毂皱之趣,富有层次变化。在质感上,在品茗盘养的不同阶段,或黯然或隐忍,或含蓄或温润,实在是意态可人、妙不可言。

以黄金为釉烧成的珍贵的藕荷色盖碗。

在茶席上,除了茶壶之外,盖碗是最便于泡茶的利器。关于盖碗,我在《茶与茶器》一书中详细考证过。盖碗的出现,是在当散茶的瀹泡成为主流以后,以茶瓯加盖为标志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正作为品茗器的盖碗的出现,不会早于元代。我们今天碗体呈现撇口的盖碗模样,是在盖碗从品茗器革新为泡茶器之后才具备的,其时间不会早于清末。今天的盖碗,有碗,有盖,有托。茶碗上大下小,盖可入碗内,以茶托承之,然后,逐渐被演绎为“三才碗”,它包含了“天为盖、地载之、人育之”的哲理。由于瓷器比陶器更为致密,吸水率为零,更利于准确地表达出茶的滋味与香气的变化。又因用盖碗泡茶出汤时,不像茶壶有流口,对出水的流量形成限制,其出汤的快慢和多少,可以做到快慢随机、无拘无束。所以,使用盖碗泡茶的最大优势,就是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茶汤的浓度、厚度、滋味和香气变化,能够随心泡出自己所需与充分表达出自己风格的茶汤,淋漓尽致地挥洒出茶的真味、真香和气韵,这也是我们常常把盖碗称为“万能客观泡茶器”的主要原因。

匀杯,调和公道

匀杯,又称公道杯。公道杯作为茶器使用,大约是在清末前后,这一点从清末到民国期间,出口的诸多有把有流的公道杯存世,可见一斑。当然,彼时的公道杯可能多用于奶茶的调饮。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公道杯,大概起源于宋代,并一直作为酒器使用,其结构与茶器也迥然相异。当下茶席上的公道杯,作为重要的茶器广泛使用,应该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事了。

公道杯的应用,一方面,避免了因泡茶出汤的先后而造成的浓度不均匀现象;另一方面,也委婉透露出,不论高官贵族,还是布衣百姓,在茶汤面前一律平等,都有权利品鉴、享受,既无尊卑贵贱,也无厚此薄彼。如杜牧诗中的寓意:“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匀杯是茶席上的新宠,它经常与泡茶器构成一个方便的瀹泡组合区,也是茶席上的不变部分。匀杯在视觉轴线上是纵向的,而茶席的结构,在视觉整体上是呈横向的,因此,选择色调独特、器型优美、外观高挑的匀杯,既能增加茶席空间的层次感,又可通过釉色的变化,调节茶席色调的丰富性,增强茶席的诗情画意。

胭脂水匀杯。

明代朱元璋的废团改散以及瀹泡技法的流行,为工夫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清代俞蛟在《潮嘉风月》中写道:“工夫茶烹治之法,本诸陆羽《茶经》,而器具更为精致。炉形如截筒,高绝约一尺二三寸,以细白泥为之。壶出宜兴窑者最佳,圆体扁腹,努嘴曲柄,大者可受半升许。杯、盘则花瓷居多,内外写山水人物,极工致,类非近代物,然无款识,制自何年,不能考也。炉及壶、盘各一,惟杯之数,同视客之多寡。杯小而盘如满月。此外尚有瓦铛、棕垫、纸扇、竹夹,制皆朴雅。壶、盘与杯,旧而佳者,贵如拱璧。寻常舟中,不易得也。先将泉水贮铛,用细炭煮至初沸,投闽茶于壶内冲之,盖定复遍浇其上,然后斟而细呷之。气味芳烈,较嚼梅花更为清绝。”俞蛟认为工夫茶的起源和烹制,其根本是受到了陆羽《茶经》的影响,这确实有点胡乱联系了。煎茶法和瀹泡法,本是两个差别较大的烹茶体系,俞蛟有此论断,与古代文人多尊古而贱今的通病有关。极为讲究的工夫茶四宝,包括了孟臣壶、若琛杯、潮汕炉和玉书煨,其中并没有公道杯。这是因为潮汕工夫茶,在分茶的过程中,泡茶人习惯性的直接用孟臣壶,把茶汤循环往复、均匀地分到每一个人的茶杯中。即使是在出汤将尽之时,也会把壶中所余的点滴茶汤,再次均匀地分斟至每一杯中,这就是所谓的“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潮汕工夫茶,不使用匀杯过渡,直接用孟臣壶分配茶汤,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提高茶汤的热度,以利茶香。他们担心多了一道工序、多了一个环节,会使茶汤的温度降低,从而影响了茶汤的香气与韵味。这一点,与强调使用孟臣小壶以及淋壶追热的道理是一致的。壶的大小与加热原理是成反比的。即壶越小,通过淋壶追热,而使壶内的水温升高越快,茶汤的香气自然会高扬许多。在俞蛟的论述中,也提到古旧且品相好的茶壶、茶杯等,在清代已经是贵重且不易得了。早期柴窑烧制的古老茶器,色调内敛,不仅能明显地改善茶汤滋味,而且可增加茶席的沉静之气,那种厚重的岁月感,会让我们的茶席变得更加古朴有味。这种美实涉中国美学的枯槁之美,朴拙中自藏春意,窥观尽得物外趣。

凡事皆有利弊。匀杯的出现,虽然可能会对茶汤的温度和香气带来些许的影响,却很明显地提高了出汤、分茶的便利性。既能使茶席平面保持干爽,又能使泡茶人更加从容自如地完成出汤和分茶。尤其是在出汤的过程中,不必像过去那样急促和匆忙,也不必担忧因时间的延迟、动作的拖沓,会对其中的某一杯茶的茶汤浓度,可能造成某些变化或影响。在合理应用匀杯之后,可以心平气和地根据出汤的色泽,去准确判断个人喜好的茶汤浓度,以便通过调节和控制好出汤的速度去实现。另外,通过一泡完整的茶汤在匀杯内的自然调和,我们会更加容易地去把控、泡出一盏如心所愿、熨帖内心的好茶。总之,匀杯的出现及在泡茶实践中的广泛应用,降低了过去泡茶所需要的技术难度,让人人可以很容易地泡好一杯中国茶成为可能。

在茶席的布置过程中,我们选用的匀杯,大多都没有把手,这样,就可有效地避免了与紫砂壶的把手可能同时出现的重复雷同,以免影响茶席上的视觉美感。我们练习隶书的蚕头燕尾,也是讲究“蚕不二设,雁无双飞”,其理一也。另外,匀杯要尽可能的高于泡茶器,以形成视觉上的高下错落。为了避免分茶烫手,茶汤在匀杯内的最大容量,不宜超过匀杯高度的二分之一,这就对茶席上匀杯的容量选择提出了要求。在匀杯的选择过程中,首先要高度重视匀杯的线条和弧度,看它是否与拇指和食指构成的手持弧度曲线相吻合?以增加分茶的舒适感和稳定感。其次,也要关注匀杯的流口设计是否科学?在分茶时断水是否干脆而不淋漓不尽?以避免在分茶时,造成茶汤的余滴沿着匀杯外壁下流,影响席面的干燥和清洁。匀杯流口的设计好坏,是考量一只匀杯是否合格的唯一实用标准。

独家设计的浮雕梅花藕荷色匀杯。

匀杯,在茶席的构成元素中,身形相对较高,无论是从茶席的哪一个方向观察,都会比较显眼、夺目。因此,匀杯釉色的选择,相对茶席的构图而言,可能会是画龙点睛之笔。我喜欢选用的匀杯,多具有比较悦目、相对雅致的外观色彩,如:胭脂水、苹果绿、藕荷色、祭蓝、祭红、明黄等高贵、纯净的单色釉,把它们巧妙地应用到茶席设计之中,常会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

茶杯,温润啜香

古时候的品茶器具,主要是茶碗。碗,古称“椀”或“盌”。先秦时期,又有“榶盂”之名。《荀子》说:“鲁人以榶,卫人用柯。”(注:盌谓之榶,盂谓之柯。)白居易诗有:“昼日一餐茶两碗,更无所要到明朝。”韩愈也有诗:“云纭寂寂听,茗盌纤纤捧。”

在唐代,茶碗多称之为茶瓯,茶盏出现的频次较低。陆羽《茶经》的问世,使饮茶更加规范化、精致化、专业化。于是,小于碗的容量且更精致化的茶瓯开始流行。《说文》云:“瓯,小盆也。”瓯的口径较大,适合煎茶法的观察茶汤之便。瓯的高度较矮,有利于喝茶之时手的把持。从以上可以看出,瓯的大口径、小身高的独特造型,决定了茶瓯成为唐代诗文中出镜频率最高的品茶器。唐代岑参诗有:“瓯香茶色嫩,窗冷竹声干。”白居易也有:“烟香封药龟,泉冷洗茶瓯。”

唐代岳州窑青釉茶瓯。

随着宋代点茶的风靡,斗茶的规则催生了茶盏的问世。适合比拼斗茶的茶盏,要具备最大限度的展示功能,要创造出最佳的斗茶比对效果,于是,借助于古代灯盏的外形、容量小于碗而大于瓯、口径大而不折沿的茶盏出现了。宋代陆游诗云:“茶映盏毫新乳上,琴横荐石细泉鸣。”张抡有词:“闲中一盏建溪茶。香嫩雨前芽。砖炉最宜石铫,装点野人家。”

瓯、杯,都是从酒器演化而来的。无论是早期的茶碗,还是唐代以降的茶瓯、茶盏、茶杯的演化,无不是受到了当代饮茶方式及其准确表达茶与茶汤的影响。自宋代伊始,大概才有了茶杯之名。杯的高度,一般与口沿直径相等;而碗的高度,一般则为口沿直径的二分之一,这与拿取使用时的手指的工学尺寸有关。陆游吟诵茶杯有诗:“藤杖有时缘石瞪,风炉随时置茶杯。”刘克庄诗有:“相依药碗与茶杯。”明代钱椿年,在《茶谱》里把茶盏雅称为“啜香”,名至实归。明末高濂进一步解释说:“啜香,磁瓦瓯也,用以啜茶。”三口为品,四口为啜。杯盏的唇口相依间,心品慢嗅茶的兰馨梅馥,杯底的冷香盘桓,令人沉醉,香雾芳霭,如沐春风。如此可见,“啜香”的雅号,真是贴切风雅。唐代杜甫有诗:“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皎然也有“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湘花啜又生”。皆写到了啜茶。唐代,陆羽《茶经》倡导的“青瓷益茶”,于今天却未必恰当。由于唐代的绿茶制作,主要为蒸青工艺,在煎茶前,茶饼要经火炙烤、碾碎,期间茶内的酚类物质会产生部分氧化,因此煎出的茶汤,多少会绿中泛着点橙黄,甚至橙红色。陆羽在唐代推崇青瓷,首先是因为青瓷类冰似玉。淡青色的茶盏,会很好地遮掩、修饰茶汤因氧化而产生的茶黄素、茶红素。另外,可使茶汤与盏色相映生辉。“半瓯清冷绿”,就是“越瓷青而茶色绿”所要达到的效果。它不像邢瓷白,使茶汤显得偏红;不像寿州瓷黄,映衬得茶汤偏紫;也不像洪州瓷褐,使茶汤看起来偏暗、发黑。

宋代黑盏及剔红茶托。

到了宋代,人们对茶色的认知,从青翠转变为“茶色贵白”。宋人这种对茶色白的追求,实质上是对茶的采摘嫩度和制作,提出了比唐代更高的要求,精益求精的近乎变态。蔡襄在《茶录》里说:“茶色白,宜黑盏。”因此,宋人在斗茶时,为了准确映衬、表达茶色的白,崇尚使用黑褐色的茶盏,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由于茶盏“底必差深而微宽”的外形,具备了比唐代茶瓯更大的展示面积和运筅空间,且适合搅拌均匀、环回击拂,因此,这就给黑褐色的茶盏,在宋代的一枝独秀,提供了绝佳的机遇。

当绿茶的撮泡法成为主流,取代了复杂的煎茶和点茶,茶的品饮方式变得更加方便快捷,趋于尽善尽美。因此,表现在茶器的选择上,茶杯以其灵巧、精美的外形,开始脱颖而出。茶杯的审美,开始变得以小为佳,以白为贵。明代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记载:明宣宗朱瞻基喜用“尖足茶盏,料精式雅,质厚难冷,洁白如玉,可试茶色,盏中第一”。明宣宗喜爱的御用茶盏,其尖足不稳,是与当时的朱红木质茶托配套使用的。茶盏壁厚保温,其思想还是受到了宋代建盏形制的影响。但其“洁白如玉,可试茶色”的美学观点,确实是饮茶史上的创新之举。夸耀尖足茶盏为“盏中第一”,从那个时代来看,真的一点也不为过。此时的“茶色”,是指绿茶的外观色泽及汤色的翠绿。

近代学者翁辉东在《潮州茶经》写道:“此外,仍有精美小杯,径不及寸,建窑白瓷制者,质薄如纸,色洁如玉,盖不薄则不能起香,不洁则不能衬色。”茶杯的径不及寸,是由孟臣壶的较小容积决定的。壶小则香易聚,壶大则味不佳。小壶小杯,适于细啜慢品,符合文人茶客的美学趣味。翁辉东认为茶杯的壁不薄不能起香,也是从工夫茶的品饮角度提出的。工夫茶的喝法,讲究的是茶汤要趁热饮用。杯壁厚度若是大了,便会迅速吸收茶汤的热量,从而降低了茶汤的温度,便会直接影响到茶的香气高扬。民间“喝茶不烫嘴,不如喝白水”的讲究,其内涵表述的,即是茶汤不热便会不香的道理。

清代以降,六大茶类开始百花齐放,相继登场。茶汤颜色或橙黄或绯红的黄茶、乌龙茶、红茶出现以后,对丰富、缤纷茶汤的察颜观色,使得雪白的茶盏或内壁洁白的茶杯,对汤色的呈现更加清透与准确。茶杯的以白为贵,于是变得更加合乎情理。釉水纯白的茶杯,便具备了作为赏茶、别茶标准器的独特优势,从而能够根据茶汤的色泽变化,十分方便地判别茶质的优劣、茶类的氧化、发酵程度、焙火程度的高低、茶品的年份转化程度,等等。

茶杯虽小,却是一席茶中不可忽视的主角。茶杯的釉色、釉水的配比、胎体的厚薄、烧结的温度、器型的高低、口沿的敞敛,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一杯茶香气的聚散与茶汤的滋味。一个好的茶杯,执手在握,轻盈温润。杯口与唇齿相依,饮尽茶汤的一刻,犹如爱人柔情似水的熨帖,顷刻便会生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愫和执着。

壶承,承载容纳

壶承,是包容和承载茶壶(盖碗)、兼有收集淋漓热水的容器。承,有承载之意。陆羽《茶经·四之器》中,记载过灰承,它是与风炉配合使用承载落灰的。最早壶承的应用,可能受到了与注子(注壶)配套使用的注碗的影响。注子最早是在唐代作为酒器出现的,到了到宋代,为了承载注壶或装饰、或隔热的需要,便在其外侧增加了注碗。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需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这里的注碗一副,说明注子和注碗是配套使用的。随着点茶技艺的普及和发展,注子在宋代完成了由酒器到茶器的演变。当注子改良为茶器使用之后,则冠名为汤瓶或汤提点。汤瓶之谓,见于蔡襄的《茶录》和宋徽宗的《大观茶论》;“汤提点”则见于审安老人的《茶具图赞》。在茶注的诸多称谓中,还是以汤提点最为形象。“汤”,是指热水;“提”,是指提起;“点”,是指点茶。

明代,张源《茶录》记载:“探汤纯熟边取起,先注少许壶中,驱**冷气,倾出,然后投茶。”程用宾的《茶录》也写道:“伺汤纯熟,注杯许于壶中,命曰浴壶,以祛寒冷宿气也。”虽然张源和程用宾,在文中都没有交代类似壶承的器具存在,但是,既然在泡茶实操中存在着浴壶的环节,那么,以明代文人的审美追求和精巧细腻,在明代茶席的设计中,就一定对浴壶可能造成的热水溅洒,采取过相应的行之有效的措施。这种类似器具的存在,其本质上就已经具备了壶承的功能或者使命。

早期的锡制壶承。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