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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微微尖棘万丈声芒(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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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心上每一寸,都刻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的痴情就是对我的残忍。

我望着姑姑,眼泪一滴滴掉在寒棺上,发出清亮的滴答声。姑姑,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地学你,变得像你,可他从不多看我一眼,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忍不住要恨你,恨你让我活下去,接受这不得所爱的命运。

9

我再一次见到梵希,在戴上荆棘王冠的那一天。

本该是一件盛事,我却以休养生息为名,尽量简化,除了多加了个仪式。为了悼念十年前死去的亡灵,我举行了海葬,我把梵希和姑姑一起关在寒棺里,放在铺满荆棘的独木舟上,任他们随潮汐漂流。

这是荆棘岛处理死刑犯的办法,也是传统情侣殉情的方法。

我解开梵希的束缚,他沉默地看着我,我说:“你答应过我,当我戴上荆棘王冠,如果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梵希,现在请你去死一死,好吗?”

他没回答,直接躺到寒棺里。闭上眼睛时,我看到他长年郁结在眼底的绝望好像散了,神情很轻松,仿佛他就渴望着这一天。也对,这十年,我没少折磨他,前几年,我每天想尽方法要杀他,杀不了就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他,后来,关系终于好点,他却总是见到我就跑,因为我开始没完没了地表白。

只是梵希,若不是真的爱着你,谁会放下是非,想和你在一起?

我摆摆手,叫禁卫兵推他们离开,独木舟**漾着漂走了。我望着它远去,终究忍不住冲出去,大喊:“梵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

无人回答,风里传来海浪的声音,我笑了,大笑着叫禁卫兵离开,一个人去荆棘地,那里矗立着一株最高最尖锐的棘树,棘树在阳光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形状,仿佛一种可怕的魔咒,**着你爬上去,把身体挂在上面。

我曾见过一个人,把自己挂在荆棘上,任荆棘刺穿身体。

我的姑姑,木兰芳。那一年,兵临城下,鲜花王朝只剩我和姑姑,我们被追着逃亡,急需一名新的女皇,按顺位该轮到我,因为天生的缺陷,姑姑不能继承女皇之位,可是姑姑代替我戴上荆棘王冠,情况危急,她不能让我去送死。

知道吗?荆棘岛有这样的传说,木家的女子是降临凡间的神鸟,只要她们像荆棘鸟,找到那棵属于她的荆棘树,把纤细单薄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棘刺上,当她开始歌唱,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这只是传闻,但绝望的岛民都相信。

他们太希望出现奇迹了,于是我可怜的姑姑戴上了荆棘王冠,爬上高高的荆棘树,把她娇小瘦弱的身体扎进荆棘上,所有人渴望地望着她,要她唱歌,可她唱不出来。你见过哑巴会唱歌吗?我木兰芳香的姑姑天生是个哑巴,她连说话都不会,怎么能唱歌。

我看到她把身体挂在荆棘上,血把荆棘树都染红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泪珠子像断了线一直往下掉,眼里全是悲伤。她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拯救子民,我大哭,要扑上去,她要死了,她会死的,有人抓住我,大家都哭了。那是一种全族面临灭亡的绝望,哭声连绵成片,仿佛连海都在呜咽。

然后奇迹真的发生了,我听到歌声,古怪的,嘶哑的,用尽全部生命在歌唱的歌声,我姑姑在唱歌,伴随着歌声,海面起伏,卷起一个巨大的水墙向狮之国的士兵袭去。是海啸,波澜壮阔!

我们获救了,等一切都过去,耳边只听到岛民的欢呼声,我站在原地,看着姑姑的手垂下来,她死了。她一生都说不了话,却唱过一次歌,凄美悲怆,歌尽人亡,至死,她脸上都带着笑。

后来,梵希爬上去,把她抱下来,一根根拔掉她身上的刺,动作很轻柔,像怕弄疼她。

那时,我恨他,不曾想过,羁绊才刚开始,多年后,我会爱上他,陪他演了十年姑姑还活着的戏。只是,原谅我,梵希,这场戏我不能再陪你演下去,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崩溃。千年冰魄快要用光了,到时候,如果连姑姑的遗体都保不住,我怕你会真的疯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再面对一次别离。

我只能用计让你们离开,如今,我要学着姑姑,把自己挂在荆棘上。

因为我是木家的女子,当我开始人生仅有的一次歌唱,会有奇迹,我想成全你和姑姑的爱情。

梵希,你知道吗?如果这是结局,我是多不情愿,我多想代替姑姑爱着你,假如跪着能求得你的爱情,我会长跪不起;假如砍下我的头颅能让你哭泣,我会血溅荆棘。可是不行,我做什么你都不心疼,我不是姑姑,就算我们长得越来越像,也无法代替。

我只能把自己挂在荆棘里,任荆棘刺**体,然后微笑着歌唱。我爱你,不要伤心,我的梵希,这一切,我愿意,我世上仅存的两个亲人,若不是互相爱着彼此,怎么会轻易死去?

我希望,在你们流浪到某个地方时,睁开眼睛,能看到彼此欣喜的眼睛。

你们会幸福地在一起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起码这一刻,我是幸福的。

只是有点小小的难过,我想起,我总像只**的小兽一次次扑到你怀里,每次都被毫不客气地推开。最后一次,我生气地问,爱我会死吗,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次。你说,会死,生不如死。

那一次,我是真的伤心了。

梵希,我陪你十年,爱你一生,你却吝啬在心底给我一寸,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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