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的暗示与遗体02(第1页)
影像的暗示与遗体02
“对对,就是他。他父亲死于毒蘑菇案后不久,他就变卖家产离开了村子。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又出现在雷场?什么时候回到村子的?”
夕见也和彩根一起思索着,看向我。瞬间,我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尽力挤出一句话。
“他是不是想参观一下很久没看的神鸣讲,才回到村里来的呢?登上后家山,也许只是出于单纯的怀念?”
“也许如此。不过,如果是这样,太可怜了。因为如果不去那里,他就不会死了。受雷声惊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哎呀,或者,他的死可能另有原因。”
“您说……另有原因是……”
“哎呀你看,也许是不小心在泥里滑倒了。在打雷之前。”
彩根继续歪着脖子按着相机按钮,显示器上的时间一点点接近现在。昏暗的背景逐渐变得明亮,这时出现了一张很大但不大清晰的人脸照片。
“啊!就是这个!”
彩根将画面朝向我们。
“白天,我拍到了筱林雄一郎的遗像。村里的殡仪馆在举办他的葬礼,我进去很快拍了一张。”
“这里,我们也去了。不过是借用一下厕所。对吧?”夕见说。
我点头回应着夕见的话,目光却无法离开相机画面。挂在殡仪馆大厅的遗像,和从远处看相比,照片上的五官更加清晰。宽而长的鼻子,令人想到乌鸦嘴。黑眼球小、似乎在打坏注意的双眼。与其说是微笑,倒不如说是更接近冷笑的表情。年轻时的威胁者正注视着我。
“怎么感觉见过似的……不可能啊……”
夕见说出这句话后,我才意识到这张照片是不能给她看的。我以自己的焦躁不会被觉察出来的最快速度拿起相机,将画面对着自己。幸好,夕见马上抬起头,转向彩根。
“筱林雄一郎,是怎样的人呢?”
“我问了问参加葬礼的人,据说他本来在学生时代就在东京生活过,所以离开村子后就去了东京。然后,在那里做生意,彻底失败了。以后的事,似乎没人知道。所以,遗像也是很早以前的照片。好像他之前只回过村庄一次,那时也几乎没人和他交流过。”
“他是何时回来的?”
夕见询问彩根时,我第一次从正面持续注视着筱林雄一郎的遗像。我认识这个男人。在他往我店里打恐吓电话之前就认识。在他出现在店里之前就认识。
“地震之后,二〇〇四年十月的新潟县中越地震。他应该是很担心故乡的灾情吧。但是,可能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穷困潦倒的样子,据说他用口罩和围巾遮住了脸。不过,我今天在神鸣讲碰到的人当中,有一个男人碰巧认出了他。我忘了他的名字,就是鼻梁特别长的那个——”
“送你到旅馆的?”
“对对,就是他。他送我回来时,我在车上随便问了一下。他和筱林雄一郎是初中同学,十五年前那场地震后,他偶然在村里看见雄一郎,就和他打招呼。当时,雄一郎样子落魄,显然在城市混得很失败。因此,这个男人想起他过去的傲慢自大,就捉弄了他一下。结果,雄一郎用可怕的表情瞪着他,走开了。”
“捉弄?”
“问他‘你去神社了?’之类的。”
“啊?为什么是神社?”
“据这个‘长鼻梁’说,筱林雄一郎曾经很喜欢宫司的女儿,也就是太良部希惠。用现在的说法,好像还做过跟踪一类的事情。”
“跟踪狂,老早就有啊……”
“‘长鼻梁’还笑着说,离开村子说不定就是因为希惠不理他呢。不知实际情况到底如何。”
此时,我理应对彩根的话多加留意。因为他说出了“十五年前”这个词语。我所不知的秘密之线索,就应该存在其中。可是,我却错过了这些。我一直盯着数码相机上的筱林雄一郎遗像,倾听着自己的记忆空白。我认识这个男人。从生活在羽田上村的时候开始,我就认识他。这个印象渐渐形成清晰的轮廓,接着,轮廓锐利的一端,触到了包裹记忆的薄膜。随后,薄膜上出现裂纹,裂纹增大破裂,记忆涌入了三十年前因雷击产生的空白之中……突然,记忆如浊流般缓缓流动。
潮湿的泥土气味。后家山的深处。我双手中有很多蘑菇。它们丛生在树林中,对讨厌蘑菇的我而言,它们看起来也很美味。因为误采侧金盏花而遭到了父亲批评,我一直很懊悔。这次我一定要让父亲好好看看,问问父亲能不能吃。
——那时我拼命反省啊,再也不敢采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带回家了。
在这个旅馆的窗边,说起侧金盏花时,我这样告诉姐姐。
——可是……
说到这儿,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只留下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而现在,我正直视着那违和感的真面目。
那不是最后一次。
还有一次,只有一次,我又重复了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就像给母亲带回野花一样,就像给父亲带回橡树果一样,我还想被夸奖一次。我想为家人做些什么。可是,当我双手捧着丛生在后家山的蘑菇,蹚开齐腰高的杂草,回到参拜路时,一个男人站在了我面前。他的脸与夕阳重合,成为一个黑影。他向我伸出手臂,摸着蘑菇,之后,一下子从我手中全部夺走了。
——在哪儿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