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的文字与杀人(第7页)
“您这样说,我也一样啊。本来,爷爷是毒蘑菇案的犯人,这种说法就并非定论,即使如此,那也仅限于爷爷。我和爸爸与此无关。因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完全无法想象啊。”
“我和爸爸,怎么会杀人呢?”
四
离开村里的照相馆,是在大约一小时之后。
回到停在店铺停车场的车内,我和夕见沉默良久,谁都没开口说话,各自都在大脑中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话。
“从纸箱中找到这些照片的事情——爸爸还没告诉亚沙实姑姑吧?”
脸上带着迟疑不定的表情,夕见终于开口了。她把装有一沓照片的信封放在腿上。
“暂时不打算告诉她。至少,等她从这次受的惊吓中缓和了再说。”
“这样比较好,啊,刚刚听到的也——”
她说到一半,我点点头。
“反正,我们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们拜访的是一家与住宅一体化的古风照相馆。
很幸运,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仍有一家照相馆。厚幕布质地的屋檐上印着店名,颜色已经泛白,看不清楚。从仅存的几个不完整字迹看,我想起来了,这家店叫“若狭写真”。
进到店内,一看便知,虽然没到店铺歇业的程度,但来的客人肯定不多。木制柜台里边是铺着榻榻米的起居室,一位五十岁左右、像是店主的人坐在被炉中看电视。看见我们,他捻灭香烟走出来,满脸惊讶,可能因为陌生人来店里很少见吧。
“您没去神鸣讲吗?”作为开场白,我问道。
他说,傍晚早一些关门后再去。我们自我介绍说是编辑和摄影师,关于三十年前的事情,省略了多余的前言,直接进入话题。但是,我一说藤原南人的名字,他马上“啊”的一声,显得局促不安,说自己不大清楚。
“当时还是我父亲在经营,和警察说过什么的也不是我。”
这时,从起居室那边传来一声短促有力的“噢”。我们看不到墙的另一侧,似乎被炉边还有一个人。一位穿着棉袍的老人站起身走过来。
“那个男人经常在这儿冲印照片,所以当时警察一直来,问来问去的。”
说话的这位就是上代店主,他和他儿子不同,似乎很高兴这回轮到自己出场了。我们事先早已有思想准备,以为他会像旅馆老板和清泽照美那样,至少一开始会有戒心,不愿意开口。他的态度,让我们很意外。
从他略显得意的口吻中得知,三十年前发生毒蘑菇案之后,警察多次来店里询问有关父亲的情况。总是问,拍了什么照片,是不是有可疑的照片,有没有奇怪的举动。
“警察问的都是什么呀。他仅仅是这里的顾客,我又没去那个男人的店里喝过酒。我说不知道。每次看到警察一脸不满意,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他不像是能做那种可怕的事情的人啊。人啊,真是看不懂啊。”
说最后这句话时,老店主的语气非常熟练,听上去并非隔了三十年才提起这个话题。村里曾经发生大案,他曾因此接受警察问询,这件事他大概经常讲给别人听吧。这样一来,他能顺利开口谈及此案,我们也能理解了。看来村里的老人们也不是完全一样的,其中也有人想谈论这件事。幸亏老店主的记忆还很清晰,最后,我们问到藤原南人来店时的情况。他马上做出了回答,而且,这个回答正如我和夕见所想。
神鸣讲前一天,就是拍摄那二十多张照片的日子。晚上七点,照相馆马上要关门之前,父亲来冲印照片。也就是在他刚刚拍好那些照片之后。
“只有跟警察说这件事时,他们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跟你说,不知为什么,他最后拿来的胶卷,拍的都是房子呀,餐馆呀,自己的孩子们啊,就像是做人生记录一样。给人什么感觉呢?就像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很快要结束似的。”
之后,老店主默然朝我们看看,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他还是轻轻摇摇头,似乎在说,你什么也不明白啊。
“那个男人,把胶卷给我时这样说……”
好像要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一样,老店主有意停顿一会儿,接着说。
“他说‘可能不是我自己来,而是孩子代替我来拿照片’。”
“孩子?”我困惑不已。
“总之,那个男人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警察逮捕。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说可能有人代替他来拿照片了吧。因为他一直都是自己来的。他的孩子啊,如果你们在调查也应该知道吧。在第二天的神鸣讲遭了雷击,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是上高中的女儿,一个是上初中的儿子。因为父亲干出毒蘑菇这样的坏事,遭到了雷神的惩罚呀。”
“那照片……最后是谁来拿的?”
店主说,是父亲本人来的。
“案件发生两周后,十二月十日傍晚。那天上代宫司自杀,村里乱成一团,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他若无其事地来拿照片,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案犯,所以还跟他说感谢一直惠顾,把照片递给他,收了钱。后来,发现了宫司的遗书或者是信,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案犯。我也吓坏了。毕竟曾经和他那么近的说过话呀。再好好观察一下就好了。那样的话,也能协助警察,也许就抓到他了。”
“来拿照片时,藤原南人是怎样的神情啊?”我问。
“就是因为不记得了才后悔呀。”
能问的都已经问了。老店主还意犹未尽地说着,也只是重复原来的内容而已。因此,我找个恰当时机道了谢,催着夕见离开照相馆。
“爷爷当时说,可能不是自己而是孩子来拿照片,最终却还是自己来了……那取照片那天就是希惠的妈妈自杀那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