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图穷匕见(第4页)
“不……防备女子干政,只需严厉约束后宫即可,何须迫死太子生母?她为大魏生下了皇嗣,却要丧失自己的性命,近百年来魏宫风行堕胎药,缘由在此!”元怿长叹道,“何况,陛下,现在朝中的最大祸患不是后宫,而是外戚!”
“谁?”
“尚书令高肇!”
“你总是和他过不去。”
“是高肇和我们元氏过不去!”元怿情恳意切地劝道,“陛下,高肇虽然是陛下的嫡亲母舅,但究竟是外戚,不可不防。昔日王莽大奸若忠,终于篡汉,今日高肇貌似忠诚,内心奸诈险恶,此次元愉谋反,还有隐情……”
元恪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不必再说了。”
“陛下,我们兄弟五人,长兄废太子元恂被赐毒酒而死;三哥元愉已受迫而死,其中隐情,皇上圣明,应当知道元愉被人陷害;五弟元怀被皇上幽囚,臣听说五弟受奸人**,才写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文字,而那几个奸人,却全都出自高肇府上!皇上,我们兄弟本来友爱,自从景明元年高肇入朝,便逐渐疏离……几个老亲王也被高肇谗杀,现在,元家的嫡系儿孙,除了陛下,就只剩下臣了……臣恐怕哪一天也会步兄弟们的后尘……”元怿说到这里,索性放声大哭。
元恪哑然地站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四弟,你放心,朕自有分寸。三弟、五弟,他们一半是天性轻薄,易于被惑,一半是咎由自取。何况,这些年来,宗室骄纵不法、荒**奢靡,朕早想收拾他们了!朕只剩下你一个爱弟,为宗室计,为社稷计,无论如何,不会怀疑猜忌疏离你。高家是朕的母家,朕对他们的感情,发自天性,无法可说……只要朕在位一天,朕就会好好看视他们一天!”
元恪说完这番话,一摔帘子,走出了显阳殿。
留下元怿一个人在暖阁中发闷,他清秀削瘦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理解。
此刻,他唯一能清楚知道的是,元愉之死、五个老少亲王的被斩被囚,绝不仅仅出自高肇一个人的手段,这些巨大变故的背后,实际上还有着更复杂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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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后,阳春总算来了。
胡容筝倚着绣金铺牡丹的长枕,怔怔地听着窗外的鸟鸣,寝宫里门窗紧闭,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到处帘幕飘拂,显得晦暗不明。服侍了她近三年的一高一矮两名宫婢,也显得面目模糊,表情暧昧。
她的视线向屏风上移去,黑檀木屏风上,是元恪亲笔书写的《生民》: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
不坼不副,无菑无害。
以赫厥灵,上帝不宁。
不康禋祀,居然生子。
得子艰难,令这位素来以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言笑的大魏皇帝,也有了佻达的时候。亲笔录写的诗里,可以读见他对孩子的重大期望,以及对孩子母亲的感激。
胡容筝一边捉摸着元恪的这番心意,一边在袖中隐蔽地转动着那枚半截变成暗黑色的银针。
下手真快啊,今天,是她生下儿子的第三天,那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她的饮食里下了剧毒。中午进餐时,胡容筝照例悄悄从髻上的金钗中抽出银针,才向汤中一探,就惊恐地发现,针身变黑了!
何其恶毒,那个贵为国母的女人,她竟不能忍受胡容筝再多活一天!
胡容筝没有碰那碗汤,只勉强吃了几口白饭,就命人收走了盘子。御膳房的饮食都要经过她宫中内侍的检验,外面的人是无法下手的,下手的人,必在她的两名贴身侍婢中。
“太阳落山了吗?”胡容筝一边打量着屏风边两名侍婢的神态和表情,一边声音微弱地问道。
矮个宫婢走近床边,含笑答道:“就要上晚膳了。充华夫人,御膳房送了十全珍味乌鸡汤来,夫人要不要进一点?”
“不用。”胡容筝摇了摇头。
“夫人,您刚刚分娩三日,元气大亏,不能不进食。”矮个宫婢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夫人再不进膳,奴婢只能去乾清殿禀报皇后了……”
在汤里下毒的人就是她吗?胡容筝仍然不敢肯定。
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捏着那枚发黑的银针,打量着矮个宫婢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忧虑到底是真是伪。
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三年,关系十分融洽。但孔夫子说得好,人者深情厚貌,其心难测。为了富贵荣华,连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和出卖自己。胡容筝谁也不会相信。
“也好,你叫他们送汤进来。”胡容筝转念一想,在枕头上坐直了身体,吩咐道。
矮个宫婢捧进托盘来,盘上有一碗白饭,三荤三素,甜品和汤水,不知道这一回,饮食中会不会又下了毒。
“你退下。”胡容筝平静地说道。
在床前无人,胡容筝从髻上金钗里取出新的银针,插向那盆十全汤中,银针黑了,再试那六盘菜肴、甜点、白饭,竟然全部下了剧毒!
胡容筝的手直哆嗦,高皇后是势必要取她的性命了!即使不饮不食,她也会用别的方法来要胡容筝死吧?听说,以各种原因死在高皇后手中的女人,已经超过十个,孽业如此深重,高皇后绝不会害怕手上再多沾染胡容筝一个人的血。
她收起银针,唤了两名贴身侍婢进来,吩咐道:“我懒得饮食,你们也不必再往前面去吃饭了,就在这里吃罢。”
矮个侍婢答应一声,将托盘放在矮几上,盛了两碗饭,举箸欲食。
站在一旁的高个侍婢,却腿脚发抖,脸上渗出冷汗来。
一瞥之下,胡容筝便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