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巨蟒护棺(第2页)
尽管你自幼偏爱冯清,尽管你想以皇后名位相付的人是冯清,尽管你十几年来认定的接班人是冯清,尽管你在临终之际自以为心愿已足、终将冯清推上了皇后之位,可最后的最后,还是你嫌弃的庶生女冯润,接过你传承的使命,站在元宏身边,守护着北燕冯家那高贵的血脉。
马车停在瑶光寺的大门前,寺门前,站着几个人。
冯清定睛看去,认得一个是冯润的同母弟北平公冯夙,一个是瑶光寺的住持尼姑妙通。妙通迎上前,诵佛礼敬道:“阿弥陀佛,贫尼恭迎皇后。”
侍女将冯清扶下马车,冯清苦笑道:“有劳法师,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今后还请替我另起法名。”
妙通一诺无辞:“本寺的当家比丘尼,均为智字辈,今后皇后的法名,可称‘智音’,愿皇后在这绝壁深山,日夜听诵梵音,明悟得道。”
“智音,智音……”冯清喃喃念诵着这个法名,笑声越来越是苦涩。
她扭脸望着冯夙,冷冷地道:“北平公到这荒山里干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是要看我落发为尼的时刻有多惨多凄凉,好回去转告你的皇后姐姐吗?”
冯夙也绷着脸,毫不客气地道:“本官奉冯皇后之命,前来赠送一件礼物,恭贺你出家修道。”
“礼物?”冯清被他的话弄糊涂了,到了这地步,冯润还惦记着给自己送礼物?
冯夙挥了挥手,他手下端来一个羊皮锦匣,冯夙轻启锦匣,里面是一件青色的半旧法衣。
冯清认了出来,这是去年冯润在寺中所穿法衣,衣服甚至还没洗干净,沾染着冯润当年的血迹与疮垢。
冯清被恶心得退后一步,冯润在这最后一刻的嘲弄,让她突然间觉得太是可笑,不禁一挥长袖,仰天疯笑起来。
皇后疯了,徐嬷嬷恐惧地望着那在寺门前狂笑不止、手舞足蹈的冯清,皇后终于疯了,疯了也好,疯了就可以不再面对那漫长凄凉岁月的摧残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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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二夫人带着小黄门苏兴寿,好不容易按冯润的要求,在殿右的墙壁上挂好了那幅《文明太后音容图》。
这幅画实在太逼真了,展卷之际,常二夫人便被太后音容里的余怒吓得倒退了一步。那是个浑身都是杀气的女人,活到了最后,她也根本不再是一个女人,她是君上,是揜于,是妖孽,也是冯家和拓跋家的守护神。
冯润从殿后信步走了出来,她并不喜欢冯清住过的乾清殿。
一年前她发誓要夺回那些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她已如愿以偿,可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悦通泰。
乾清殿仍然处处留着冯清的痕迹和品味,她花了半个月时间,也没有清理干净,而推迟了九年才降临的皇后册封,也无法让冯润感受到真正的显赫荣耀,无法品尝到睥睨天下的骄傲自豪。
她在泥涂里爬行的路太长、忍受得太久,任什么样的富贵繁华,都洗不净她身上的肮脏,洗不去她心底的屈辱。
“小寿子,”冯润指着大殿内绘有《鸣鸠舞》的那扇黑漆屏风,“把屏风赶紧搬走,别放在这里。”
苏兴寿愕然问道:“皇后娘娘,这屏风上画的就是娘娘啊,奴才看皇上每次来,都格外赏鉴这扇屏风,为何要搬走?”
“这屏风是冯清所制,那贱婢处心积虑要博皇上恩宠,才会拿我当年的舞姿当诱饵,诱得皇上念在她是我亲妹妹分上,另眼相看,”冯润满面怒容,望着屏风上的自己,一副嫌恶之情,“快把这屏风砸碎扔了,本宫好端端地活在皇上眼前,何必要这些东西来祭奠?”
“是!”苏兴寿答应着,和两个小黄门把沉重的十二扇屏风搬出了殿外。
冯润举步走到了《文明太后音容图》,到了这个年龄她才发现,自己长得很像画儿上的文明太后,当然,她是太后的亲侄女,侄女像姑,就像冯奚儿长得像自己,这血脉一生下来就已注定。
可为何太后那么讨厌自己?
冯润也讨厌侄女冯奚儿,但那怪不得自己,冯奚儿从一进宫就蔑视庶生女出身的大姑姑,不但使尽招数争宠,还常常冷嘲热讽、言语讥刺,要不是她冒险服用生肌毒药“垂棠涅槃”,她早就被冯奚儿踩在了脚底下。
可冯润自问对姑姑冯粲从无半点失礼言行,她甚至打从内心地钦佩着这位精明能干、独断跋扈的姑姑,姑姑根本不需要男人的爱,姑姑随心所欲地生活着,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想杀谁就杀谁,天下由她掌控,从不看人颜色。
然而在姑姑的眼里,庶生女冯润只配跟着冯清提鞋,往前多走一步,冯粲便要取她的小命。
“太后一定没有想到,被冯家几乎所有人背叛的庶生女冯润,还有卷土重来的这一天。”望着墙上的画卷,冯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身边的常二夫人聊天。
常二夫人叹道:“是啊,太后要是活着,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莲儿,你虽然是我的女儿,可为娘也常常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读了那么多佛经,却仍然不能忘情于尘世,对付人的手段越来越狠。”
冯润苦笑一声道:“娘,你把我想得太高深了,娘和我虽然是太师府的人,皇上也对我真心相待,可这么多年,我们活得有多提心吊胆,有多凶险,多卑贱,娘是知道的。从前的莲儿,心存忠信,温厚待人,可大家都当我是傻子,随意利用我、玩弄我、欺侮我、陷害我……娘,以后的莲儿,要像太后这样活着,人家才不敢随便欺负。”
常二夫人有些不解地道:“太后?太后那样过了一辈子,也被天下人的嘴啊,嚼了一辈子。娘希望我的莲儿以后能辅佐皇上、照料后宫、善视皇子,母仪天下,成就贤德美名,成为史书上赞不绝口的贤良皇后。”
冯润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