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知花园1(第2页)
“我们常用最坏的词语称呼生活,原因在于我们自己处身黑暗痛苦之中;我们常认为生活空空洞洞,无益可言,原因在于我们的灵魂徘徊荒野,我们的心醉于贪婪酒盅。
“生活深奥,高贵而遥远莫测;虽然如此,她却近在咫尺。你们的眼界再宽,也只能看到她的脚;你们的身影再长,也只能遮住她的脸;你们的气息再足,也只能传到她的心间;你们的低语回声,到了她的胸中,就会化为春令和秋天。
“生活与你们的‘自大自我’一模一样,是被遮盖、被隐匿着的。虽然如此,然而生活一旦开口说话,八面的风都会变成词语;当她再次启齿时,我们唇间的微笑、眼中泪珠均会化为言辞。生活歌吟之时,可令聋者闻声,带他们高翔云天;生活走来之时,能让瞽者看见,无不大惊、茫然地跟着生活走向前。”
穆斯塔法终断话语,众人一片沉静。那寂静的天空中,回**着一种无声之歌,使众人心中的忧苦为之一消。
二
穆斯塔法离开人们,径直向花园走去。那本是他父母的花园;二老就像他们的先辈一样,长眠在那里。
那些人都想跟着他去。他们看到那花园是最后一个地方,而他也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因为亲人无一人在世,没人再能按照家亲习惯为他举行接风洗尘宴会。
然而船长劝大家:“让他自己走生活之路,你们容忍他吧!因他的面包是孤独的面包,而他的杯中盛的是自饮的回忆之酒。”
水手们知道船长说的是真实情况,于是纷纷退了回来。岸上那些想跟着前往的人们,也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原地。
跟在穆斯塔法身后的,只有克丽玛一人,克丽玛迈着缓慢的步子,心中冥思着他的孤独与记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朝自己的家走去。她走进自家花园,来到杏树下,禁不住泪水潸然下淌,自己却不知原因何在。
三
穆斯塔法走进父母亲的花园,关上园门,不让任何人再进来。
他独自在花园里的那栋房子里住了四十个日日夜夜,没人来看他,因为园门紧闭,且人们都晓得他喜欢孤独。
四十个昼夜过去了,穆斯塔法打开园门,人们可以进来了。
于是九个人来到花园住下,和他作伴;其中三人是水手,三人曾在神庙供事,三人是他的童年伴侣。这些人成了他的学生。
一天早晨,学生围着他坐下来。他的双眼里闪着对遥远往事回忆的光芒,同时眷恋凝视着遥远的地方。
第一个学生说话了,他叫哈菲兹。他说:
“导师,给我们谈谈奥法里斯城吧,给我们谈谈你生活了十二年的那块土地吧!”
穆斯塔法默不作声,将目光投向远山,望着无际的以太,内心里充满斗争。
过了一会儿,他说:
“朋友们,同道们,一个信条繁多、群体无数而没有宗教的民族是何等可悲!
“一个穿非自织之衣、食非自种之粮、喝非自榨之汁的民族是何等可怜!
“一个视专制暴君为英雄、将显赫一时的征服者当作施主的民族是何等可悲!
“一个在睡梦中厌恶嗜好,在苏醒时又屈从于嗜好的民族是何等可怜!
“一个走在送葬队伍中才高声呐喊、只为废墟而自豪、刀剑置于脖子上时才反抗的民族是何等可悲!
“一个拥有狐狸似的政治家、魔术师式的哲学家,视修补和模仿为艺术的民族是何等可怜!
“以鼓声迎接、以哨声送别一位统治者,然后又用鼓声和笛声迎接另一位统治者的民族是何等可悲!
“一个仅有年迈哑寂贤哲,而强者仍在襁褓里的民族是何等可怜!
“一个四分五裂,而又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民族的民族,该是多么可怜可悲!”
四
另一个人说:“请向我们谈谈您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他望着那个人,答话声中有一种悦耳的乐曲,好像一颗星星在唱歌。他说:
“在你苏醒时的梦中,当你静静地聆听你那深邃的自我谈话时,你的思想便会像雪花一样飘散而下,为你在空中的回声裹上白色的寂静。
“醒时的梦,不就是你的心田之树萌芽、开花的云朵吗?你的思想,不就是你心里的风吹落在丘山和原野上的花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