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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笔记七(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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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报纸挡着脸(我觉得车厢里的人都在看我),很快就忘记了掉落在眼睛里的睫毛,忘记了S眼里射出的光芒,忘记了一切。报上的内容抓住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报纸上说,根据可靠消息,我们又发现了至今尚未被抓捕的一个犯罪组织的踪迹,这个组织的宗旨是把人们从大一统国和施恩主的“桎梏”中解救出来。

“解救”?这真让我吃惊,人类犯罪的本性竟是如此的顽强。我称它为“犯罪的本性”是有原因的,自由与犯罪是彼此紧密联系的,就像飞船的速度和运动。飞船的速度等于零,那么它就不处于运动状态。人的自由若是为零,那么他也就没有能力去犯罪。那么要想人不去犯罪,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从这种自由的状态下解救出来。而我们也刚刚完成这项任务(以宇宙的角度去衡量的话,几个世纪也只能说是“刚刚”),然后又出来这么一伙人……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我没有马上去护卫局讲明情况,今天,16点之后,我一定要去。

16点10分,我从上班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在这时,我在街口看见了O,她一看见我,就浑身洋溢起粉红色的愉悦感。“她就是这样一个简单、不聪明的姑娘啊,不过话说回来,她应该会理解我支持我的……”但是转念一想,我并不需要什么支持,我心意已决。

音乐工厂的乐管正在演奏着《进行曲》——还是之前那首进行曲,每天都会重复。这些日常的、重复的、一眼就能看透的东西里面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雄伟的美丽。

O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去散步吧。”她两只圆圆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这就是通往她心灵的蓝色窗户吧,我透过窗户往里面瞧,没有遇到丝毫的阻挠:因为窗户里面什么也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不需要的东西都没有。

“不,我不能去散步,我得去……”我悄悄告诉了她我要去的地方。

她的反应让我很惊讶,那粉红色的圆嘴变成了一个粉红色弯月,弯月的两只角向下耷拉着,仿佛吃了什么酸牙的东西,这让我大为光火。

“你们这些女性号码,看来,已经被偏见左右了,你们现在完全不具备抽象思维,请原谅我的直白,但这简直就是愚蠢。”

“您……您去找您的特务,真是气死我了,亏我还从植物园里给您带来一枝铃兰……”

“为什么是‘亏我’呢?为什么要说‘亏’呢?”真是妇道人家。我生气地一把抢过那枝铃兰(我意识到我的不对了),“这就是您给我带的铃兰?您自己闻闻,香吗?啊?您要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逻辑思维也好啊。铃兰有香气,这就完了吗?您就不能谈谈气味,谈谈气味这个概念的本身,那气味这个概念本身是好的还是坏的呢?您——做——不——到,明白吗?铃兰花的气味是香的,而天仙子的气味则是臭的。这意味着存在着与香气不同的另外一种气味。古时候的国家存在特务,现在我们这个时代也存在特务……对,特务。我不害怕说这两个字。因为很明显,那个时代的特务是天仙子,而我们现在的特务则是铃兰,对,是铃兰!”

那粉色的月牙嘴唇在瑟瑟发抖。现在我明白了,我本来以为,不,我本来确信这样的类比会使她笑起来。于是我朝她更大声地吼道:“是铃兰,没什么可笑的,没什么可笑的。”

一个个圆球似的秃脑袋从我们身边走过,然后又转过身来看我们。O温柔地拉住我的手说:“您今天怎么这么……您生病了吗?”

梦——黄色——佛像……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我应该去一趟医疗局了。

“是啊,我的确病了。”我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完全无法解释的矛盾,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那么您现在就应该去看医生,您也明白:您有义务维护自己的健康,如果再向您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就太可笑了。”

“亲爱的O,您当然是对的,是绝对正确的!”

我没有去护卫局。没有办法,我得先去医疗局。在医疗局我一直待到了17点。

晚上(多说几句,那个时候护卫局已经关门了),O来找我。我没有放下窗帘。我们一起做了一本古老习题册里面的习题。这使我们心安静下来,灵魂得到净化。O-90坐在练习本上,头向左肩膀歪着,舌头顶着左脸颊,苦苦思索着习题的答案。这时的她满脸稚气,真是让人心旌摇曳啊。我觉得自己内心很快乐,一切都是简单明了的。

她走了,房间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深呼吸了两次(睡前深呼吸对于健康是有益的)。突然我闻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香气,这让我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很快我就找到了这股香气的源头:O把那枝铃兰藏在了我的被褥里面。我马上觉得天旋地转,内心情绪翻涌。她这样做真的是不知分寸——怎么能把铃兰偷偷塞给我呢?是,我,没有去护卫局。但是我并不觉得我有错,因为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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