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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篇(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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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饭店了不起,只是再也住不起。华年说。她头也不回,一边说一边跑出了家,跑到了江边去。

最近华年很喜欢在江边坐着。她本来最不喜欢的江边,这时她却又突然喜欢了起来。江水波光粼粼,她一边绵密密想未然,一边细密密想上海。上海也有这样一条江。

上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华年想起来,外公在的时候,也和她说起过上海的。

外公逃难到这座小城前,曾经在上海逍遥过一段时间。小时候外公偶然和华年长谈,便会说起这个地方。外公说,你曾祖父在上海曾经有一个宅子。外公说,上海就是旗袍舞厅咖啡馆。外公又说,那时家里因为有了一架钢琴,朋友们便要时常来他家里聚会的。有时候从下午就开始,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才肯散去。那时夜里灯火是不能灭的,这是有脸的人家必须有的派头。然而这也不算什么,如果有个什么节日或者接待什么重要的客人,那才是不得了,姆妈早半个月就要用洋泡泡丝带鲜花把家里装点好,佣人们也都要换上浆好的新衣服,衣服边角都不能有一丝褶皱。姆妈是要检查的。她在德国留过学,作风洋派得很。

华年小时候好几次,因为脑子里想着一会儿与隔壁邻居小孩的家家酒,听外公说这些,就会有些不耐烦。好几次小华年问外公,我们家现在这么有钱,也可以这样啊。外公笑笑,没有回答她。久而久之,外公的这笑和他的上海就一点点留在了她心里。

再长大些,华年开始读爱情小说后,才开始想,永远不停歇的派对,穿着白绸衫或者新式西装的少年搂着穿着憋不过气来的旗袍或者**着胸脯蓬蓬洋装的少女翩翩起舞,这不正是她书里女主人公遇到男主人公时的那个梦幻场景?于是,上海和这梦幻一起,一点点沉在了她心里。

然而,这也真只是梦幻而已。上海,和纽约巴黎伦敦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远处的,都是听说的,都是和这个小城里的华年没有关系的。可或许还是有关系的。华年想到了乐宝。她的乐宝去的也是这个远处的上海,在十七岁那年。和未然比起来,乐宝已经是个老上海人。

乐宝自从去了上海之后,总是写信来与华年说起那里漏雨的小屋,到处是马桶臭味的小弄堂,挤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公交车,讨人厌的装着昂贵名牌的橱窗。然后还有上海的男生。乐宝不喜欢上海的一切,只除了这些男生们。他们竟然都是高大的,茁壮在阳光里的。他们很大方,喜欢了便要告白的,不像小城里的男生,扭扭捏捏的,没出息。乐宝说。

乐宝一封封收上海男生的情书,有的冗长,有的简略,有的满篇错别字,有的竟然还是十四行诗,他们折千纸鹤满天星玫瑰花,给她送一个个的礼物。乐宝说,全世界的女人都来这争着嫁给上海男人。他们回家做饭洗碗拖地,出去了还要赚钱养家。

华年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些娘娘腔?在华年的印象里,在整个小城的印象里,做家务便是娘娘腔了。

乐宝说,赶紧把你那些老套的思想扔掉。这里是国际大都市,男女平等的。你知道什么是食草男么?知道什么是暖男么?都是现在正流行着的。

那上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华年又写信啰啰唆唆问乐宝。

乐宝不厌其烦地回答,上海当然是最时髦的上海,流行着各种流行的上海,有各种流行男孩子的上海。那些漏雨的小屋,弥漫着马桶味的小弄堂和拥挤的公交车,再讨厌,不过是刮过的一阵风。

你快快来!乐宝催华年。

陈老板送来的糖人

华年八岁生日前好几天,陈老板就忙了起来,说是今年她要上小学了,生日要正经给她多摆个几桌。

那几天若飞正不和陈老板说话。若飞经常不和陈老板说话。外婆说,当年给他们俩办喜酒的时候,若飞也就和陈老板说了两句话。

华年正生日那天摆的酒。若飞和陈老板分了两桌子坐,华年跟着若飞。

陈老板每打一个通关,就要过来和若飞扯个玩笑。后来又拉着一个小姑娘笑嘻嘻蹭到若飞面前说送她个糖人。华年以为若飞还是不理,没想到她见到那个小姑娘后,居然呀了一声说真漂亮。说完还笑着把她往华年身边一推,你看,这样文静,好让人心疼,不像你,针长在屁股上的,没出息。

华年知道若飞是嫌她丑,总说她胖得眼睛都没了。华年也知道自己丑。胖乎乎圆滚滚一团,校服都穿不下。前几天她同桌的男同学还指着她说你比癞蛤蟆还要丑。

华年上下打量这个糖人,她也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孩,真和捏出来的糖人一样粉嫩雪白,然而糖人虽然粉嫩雪白,却是呆呆一团,哪里能和她比?华年又特别仔细看她的眼睛,水雾雾的一团,好像三月绵绵下着的雨,看着连她都觉得要心疼起来。

快把礼物接过来。陈老板敲敲华年的头。

华年这才看到糖人手里捧着一个扎着粉红丝带的硕大蛋糕。华年招呼小伙伴们围上来,手忙脚乱地给摆到了餐边柜子那里去。那里已经摆着三只蛋糕。

糖人急忙说,不知道这么多人送蛋糕。

华年也急忙说,反正人多,吃得完。

糖人说,生日时可以许三个愿望,最后一个不说出来的,最灵验。

华年笑着,你有什么愿望?最后一个我帮你许。

糖人说,我今年生日过了,我比你大半岁。

华年懊恼,你生日的时候,怎么不请我去?

我今年生日没有像你这样过,没请外面的客人。糖人说。

你叫什么名字?华年问。

我叫阿宝。糖人笑了笑。糖人笑起来,那三月绵绵春雨的眼睛便酥化了开。

糖人就是后来的乐宝,那天之前她还叫阿宝。阿宝爸爸是陈老板新结识的朋友,不过才认识一个月,就已经好得形影不离。

阿宝也问华年,你怎么不姓陈?

你不知道?陈老板是被小奶奶送到我们家来当女婿的,我当然要跟着我妈妈姓。华年哧哧笑起来。

这些话是她从小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所有人都知道陈老板是被小奶奶送到若飞家来的。小奶奶是华年爷爷的第二个老婆。所有人都说小奶奶年轻时十分漂亮,皮肤尤其的白,又说看着虽然总笑盈盈,却有颗恶毒心肠,从来不给陈老板饱饭吃。陈老板又是颗一点就冲天的爆竹,饿极了也不求小奶奶,再饿些,便脖子一梗跳到江里,游到对岸姑奶奶家里去吃口饭。

陈老板因为太过顽劣,书也读得零零落落的,所以十五岁就被爷爷送到了部队里。爷爷下了严令,不入党不准回家。陈老板一赌气,在部队一待就是十年,不仅入了党,还立了几个军功。可惜陈老板刚复员回家时,爷爷就生了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外婆总说陈老板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外婆还总说,你小奶奶把你爸送来时,快冬天也只给穿了件短裤,就是站得很直。你外公资本家出生,觉悟低,一看你爸漂亮,立刻就点头同意了。人人都说我爸只从背影看,就知道转过来一定是位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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