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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原错 张玉姑冤错之狱始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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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太原错张玉姑冤错之狱始末

·跑了个女儿

这是个怪题目,因为内容怪得难以定题。根据太原地方志的资料的归类命名,也只能称之为“错案之一”,也有称这个真实案例为“太原张玉姑之狱”,那就更不对了:因为张玉姑并未涉案,在这一连串的案子里,她连一秒钟的牢狱之灾都没撞上过——甚至可以这么说:她一辈子也没有进过衙狱。所以宁可换上如今这个题目,与《花田错》相映照,都是**奔惹的祸。

张玉姑是太原首富张龙田的二女儿。上头有个姐姐金姑,嫁给西门外豪绅,人称“十里大户”的李氏。李大户坐拥千亩良田,可惜财星高、寿星照不到,早早便病倒了,金姑过门不几年便守了寡。李大户亲族稀少,门庭冷落,虽无争产之人,却乏躬耕之力;金姑自己又不懂田事,只好今年三分、明年半亩地卖田维生,打主意卖它个百儿八十年也还足够应付吃穿。是以人称“金寡妇”,反而没去本姓、夫姓,十足是个寡妇了。

玉姑自幼也许了人家,仍是同乡,姓曹。曹家翁这一向在南中做生意,不大返乡。儿子大了些时便接往服贾之处学买卖,一直没上张家来迎娶。玉姑年纪还小时不觉得什么,长到十六七岁以上,有旁人来说亲的了,张龙田就不自在了。到处打听曹家父子下落。不问还好,一问问出个饥荒来,说曹家父子早就客死异乡了。张龙田于是跟女儿商议,看是不是另外许配一家。玉姑说:“路上的传言听不得,即便是听了,也不能信;即便是信了,儿已许为曹家媳妇,岂有再嫁之理呢?”

张龙田没有子嗣,正想倚仗着财富赘一个女婿,以延宗祀,哪里会听女儿的?于是立刻请了媒妁,跟同里一户姚姓人家说了,要赘那姚家儿子进门。姚家门槛儿低些,自然是同意的。

眼看连迎娶的日子都订了,忽然曹家那儿子从南方回来了,把张龙田吓了一大跳,再看他行李狼狈,当然要追根究底。一问才明白:他亲家翁在生意上跟人有了纠纷,一场官司打下来,生意也凋零了,身体也闷忿出病来,道途传言对了一半儿:曹家翁果然是死了,遗嘱教儿子来投奔岳父,看看能否早日完婚,筹措一笔银钱,到南方去将父亲的灵榇扶归安葬。在张龙田而言,不免有几分窃喜:幸而他早知毁婚,没有耽误女儿的终身大事,眼前之计,就是如何打发曹家这年轻人滚蛋罢了。

曹家姑爷一进门,就有那眼尖的婢子老媪看见,赶忙向里通报,玉姑一听这消息,当下取出一条三尺白绫来,捉剪子剪断,喜孜孜地跟那断了的绫布说:“用不着你了!”当日午后便屏去了左右伺候人等,悄悄来到曹家老宅打门。

曹家子一见闯来个闺女,吓得正想走避,玉姑道:“郎君别介!我已经奉了父母之命、凭了媒妁之言,成了郎君的妻室,今日来算不得私奔——由于事出仓促,冒不韪也非得已,郎君不必拘牵礼数,反而误了你我前途。”

曹家子稍稍定了定神,求问来意。玉姑才把张龙田如何惑于道路之言、如何倩媒赘婿、自己又如何准备在迎娶之日悬梁尽节的一番布置都说了,曹家子一如许多章回说部里的公子一般,登时也没了主张,问道:“唯今之计,你打算如何呢?”

玉姑答得妙:“我是一个妇道,我尽的是从一而终的本分;如今郎君是有家室的人了,该如何谋生计,郎君难道没有主意么?”

“家父曾交手书一封,嘱我:‘人情恒以贫富为冷暖,我死之后,你且去投妇翁;渠若迎纳如昔,就将此信毁弃,不用看了。不然,便拆阅详读,依言行事。’这封信,在行李卷子里,我还没拆呢。”

小两口整顿了行李,果然有一封书信,大意是说:交城的县令陈义沛是曹翁的故交,此人风义高尚,可以依托,必不致见弃。老宅灶下埋有白银二十两,可以用为川资,前往交城投靠,以遂仕宦之路。如若功名不能成就,日后再缓图卖宅集资、做做小买卖,以营生理云云。

可眼前急迫的是张龙田随即就会知道女儿跑了,说不得报了官,就要来拿。曹家子和玉姑虽说是自幼定过亲,毕竟还没有完婚,一夕独处,曹家子还是免不了要吃上一场官司,到时问一个挑诱良家妇女的罪名,这婚姻更保不住。玉姑一念及此,当下便道:“非走不可,说走就走了!”

曹家子真还是个没主张的,跟着玉姑折返张家后院儿,偷了两头驴,急鞭催发,趁黄昏闭门之前出了城。

出了西城,放眼一大片无垠的麦田,自然不会有店家市集。投宿无方,曹家子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倒是玉姑显着笃定,仿佛有个去处似地一径向前走,走出将近十里地去,曹家子才敢问:“咱们、咱们这是上哪儿去?”玉姑且不答话,抬鞭一指,不远处果然荧荧然亮着几盏灯火。走近前细看,沿着一路缓坡而下,还是一大户人家,宅院不小,可就只有一间屋亮着灯。

玉姑又催了两鞭,趋前挝门,里头还真有应声的,是个妇道。

“金姑!是我,玉姑。”

“妹妹怎么来了?”“金寡妇”一边从宅里走院儿来,一边问道:“晌午老媪子来送红柬,说曹家姑爷回来了——你,这是逃出来的?”

“是逃出来的。姚家我怎么能嫁?姐姐你开门罢。”

“曹家姑爷也同你一道么?”

“是啊,姐姐快开门。”

“要是你俩一道,我就不兴许开门了。”“金寡妇”隔着门,急切地道:“妹妹你想罢:要是尽你一个,姐姐容留你一宿,旁人没说的;你俩一道儿,这就是**奔私遁。爹爹待会儿一定会追找,一追一找,自然先上我这儿来;我既不能不让爹爹进门,又不能妥善藏匿你们俩,到时你们小两口儿成了瓮中之鳖,还是要给提拎回去的,那反倒是我的罪过了。你们快走罢——爹爹要是来,我拖延拖延他,你们倒还走得松快些。”

玉姑想想,觉得金姑顾虑得有理,于是转身走了,曹家子也就跟着走了。

·扛来个和尚

“金寡妇”顾虑得果然不错,不到一个时辰,张龙田果然报了官,大开城门,先冲西郊“十里大户”故宅来了。同样是下马挝门,金姑慢条斯理地从宅子里应声,张龙田迫不及待地问:“你妹妹来了没有?”

“金寡妇”一样磨磨蹭蹭地打从宅子里踅过庭院,隔着墙答道:“来过了,又同妹婿一块儿走了,我没敢开门,想是爹爹随后就要来的,我既不肯容留,他们扭头便走了。”

张龙田闻听此言,一来余怒不息,益添疑忌;二来看女儿不开门,更觉其中应有隐瞒,遂高声喊道:“我看这俩畜牲就藏在你屋里,快开门,不要多说了!”

“金寡妇”却抗声应道:“你女婿拐着你女儿跑了,不快去追,却硬要迫我开门,这是什么道理呢?”

张龙田越听她这么说,心下越是狐疑,一劲儿不停地用鞭子抽打大门,骂道:“你不开门,我就请官差将你大门卸了去,待捉回那一双畜牲之后,你却怎么管束门户?”

“金寡妇”万般无奈,又拖磨埋怨了好半天,终于将大门开启,让张龙田和两名衙差、几个家仆一起进了宅子。众人分头四散,又搜寻了大半个时辰,当然什么也没找着。回头再上“金寡妇”屋里来,又是一阵逼问,“金寡妇”始终乱以他语,只催迫那俩衙差给个“明理”:夜半强闯民宅,按律当作何处置?衙差给逼得没话说,张龙田也没话说,四下里一片沉寂,但听“金寡妇”跷摇着二郎腿儿的那只脚跟不时地敲打着她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口大箱子。张龙田听着,猛可看一眼“金寡妇”的坐处,回头又见房里还有好几张空椅子,登时悟了——放着好好的椅子你不坐,坐什么衣箱呢?于是大喊来人:“快把这口箱子给我打开!”

“金寡妇”神闲气定地道:“这是我的陪嫁,爹爹也是知道的,凤冠霞帔都在里头,拜堂行礼之后就锁进箱里了。我守了这么几年寡,几时穿戴过?爹爹今日教外人开女儿这衣箱,分明是责备女儿失仪不检,这,女儿可是死也不答应!”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连衙差都避过头去。

张龙田可管不了这么许多,命家仆四边儿四角抓稳了,猛可一吆喝,上了肩,连箱带锁往城里扛回去。不消说,又是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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