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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跑的公鸡(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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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着,只想早点到。路上他超过了两个慢慢走着聊天的人。他步履轻巧,听到了他们的话,议论的正是他自己。他还认识他们,他活着传教时就认识他们。于是他跟他们打了招呼,但借着黄昏的遮掩没有暴露自己,他们并不认识他[63]。他对他们说:

“那个该当国王的人让他们给害死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们疑虑地问:“为什么你问他呢?”

“我一直跟他熟,挺想他的。”他说。

他们于是回答说:“他活了。”

“啊!那他在哪儿呢?他怎么生活?”

“我们不知道,因为这秘密还没有公开呢。不过他是活了,很快就会升上去见他父亲。”

“哦!他父亲在哪儿呢?”

“还不知道?你是异教徒吧!父亲在天堂啊,在云彩之上的天空。”

“真的?那他可怎么个升法儿呢?”

“他是预言家,会光荣升上去的。”

“甚至升上天堂。”

“那他并没有在肉体上复活吧?”

“是肉体复活。”

“他的肉身也一块儿升天吗?”

“天上的父会接他的。”

那死过的男人没再说什么,因为该说的他都说了。字词生字词,就像蚊子生蚊子一样。不过有个人还是问他:“你干吗带着一只鸡呀?”

“我是个能治伤的人,”他说:“这鸡有德性。”

“那你不是个信徒了?”

“当然是!我相信这只鸡生机勃勃,有德性。”

说完,他们默默地走着,他感到他们不喜欢他的回答。于是他自己冲自己笑笑,觉得世界上危险的事就是,一个人信仰狭隘,不许他的邻居孤独。他们走到村边时,那死过的男人站在夕阳中用自己原来的嗓音说:

他们立即恐惧地叫了起来:“是主人!”

“对呀!”他微笑着说。说完,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就转身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的墙根下了。

他进了一家酒馆,院子里拴着几头驴子。他叫了油煎饼,店家给他做了。吃完他就在棚子下睡了。早上他是让一阵响亮的鸡叫吵醒的,满耳朵里响的都是他的公鸡的叫声。他看到酒馆儿里的公鸡踱过来打架了,身后跟着好大一群母鸡呢。他的鸡跳上去,鸡之战开始了。酒馆的主人出来救自家的鸡了,但那死过的男人说:

“如果我的鸡赢了,我就把他送给你。要是他斗输了,你就杀吃了他。”

鸡们打得昏天黑地,那死过的男人的鸡竟然将院子里那只普通的公鸡给咬死了。这男人冲他的鸡说:

“你好歹为自己争了块地盘儿,母鸡们也归你了。你没白孤独一场,挺有出息的,母鸡们冲你献媚呢。”

他把公鸡留下,深入到现象的世界中去。这个世界广漠而复杂,纵横交错,充满**。他问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这种混乱何以会得到拯救,会走向何方?”

他继续走着,依旧孤独。但这世界的路是过去的信仰之路,他看到到处都是**、命运和强迫奇特地混杂一团,强迫造成的是昏沉沉的失眠症。是恐惧,归根结底是对死亡的恐惧使人发疯。所以他必须向前走。一旦他停下来,他的邻居们就让恐惧包围他,欺压他。他什么也不能触动,因为所有一切都疯狂地将自我强加给他,强迫他,侵犯他内在的孤独。是城市、社会和群体的偏执要强迫一个男人,强迫所有的男人。因为男人和女人一样因着恐惧自身的空虚而发疯。他想到了自己的使命,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要将爱强加于所有的男人。想到此,那种固有的厌恶就又袭上心头。因为没有什么接触是不带有微妙的强迫企图的。他甚至被强迫死去了。对旧世界的厌恶重又沉渣泛起,他厌恶地重新看这世界,害怕这世界中卑劣的接触。

内陆风又硬又冷,是从黎巴嫩那看不见的雪地上吹过来的。不过那面朝西南埃及方向的寺庙则沐在灿烂的冬日阳光中。他顺着弯弯曲曲的路向大海走下去时,能感到阳光的温暖和灿烂从画柱间流溢而出。但大海却隐匿难现,因为这满山遍野的树把大海挡住了,不过在沙沙作响的松林中依然能听到大海的涛声。邻近午后,天光渐变成金黄色。服侍爱茜斯[64]的女仆身着黄袍,仰视着斜向大海的陡峭山坡,坡上的橄榄林子在风中闪着银光,像水一样泼洒着。除了女神,只有她一个人了。冬日的午后,那看不见的海边上,阳光直射下来,溶满了岸边的山间。她朝着太阳走去,穿过地中海松林和常青的橡树林。在两道海湾之间林木覆盖的一小片地上矗立着那座寺庙。

那三条船被拖到了小海湾的陡峭鹅卵石滩上,停在那座灰色的小塔旁。在鹅卵石滩的边上矗立着一道高墙,墙内围着一座花园儿,占了海湾里的小块儿平地,然后朝上沿着梯地直到陡峭的坡地都是花园。从那儿再往上一点儿,在另一道墙里,是低矮的白色别墅,孤孤单单的就像这海岸俯视着大海。而再往上,一直往上,在橄榄树和松树交界处,是岸边公路,始终保持高于那些通向海湾的溪谷。

一月份灿烂的阳光普照。或者说,什么都是这巨大太阳的一部分,大海的光芒、大海及其无比的孤独,都是太阳的一部分,亮得纯净无瑕。

黯淡的海水在**漾起伏,海水上方的石头上蹲着两个赤膊的奴隶,他们在给鸽子煺毛,准备做晚饭吃。他们刺透了一只活生生的蓝色鸽子的喉咙,让鸽子血滴进喘息着的大海中去,干活儿时出奇地聚精会神。他们这是在上演某种祭典,或者说是在进行某种妖术。庙里的女人身着黄衣白裙,孤独如一朵冬日的水仙花站在半岛上的松树间,那寺庙藏在松林中注视着这一切。

一只黑顶白身的鸽子,似一袭白精灵一般,忽地从黯淡的海面上逃出,迅速飞走,在风中斜了几斜,就上升着,蹿上天去,掠过松林,朝内陆盘旋而去,变成了天上的一个小白点儿。它逃跑了。那女祭司听到奴隶男孩在叫,是园子里的奴隶,十七岁左右。他看到鸽子盘旋着飞走了,气得朝天举起手臂。这年轻人愤怒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来,转过身,一气之下抓住那个女孩,握紧沾满鸽子血的手打她。女孩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地浑身发抖。女主人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她发现了另一个旁观者,是个陌生人。那陌生人戴着宽边帽子,帽檐低垂,身着一件样式简陋的灰大衣,下巴上留着黑黑的胡子。他站在石头堤道上,那正是半岛上通往寺庙的咽喉。他的深灰色大衣在风中飘起,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在石头上,如一朵白黄相间的水仙花儿,那是因为她上身着黄色的毛披风,披风下露出那件白色亚麻布的长衫。他们二人都在看着那两个奴隶。

那男孩突然住手不打那个女孩了。他弯下腰去,触摸她,试图让她说话。可她却纹丝不动地趴着,脸贴在光滑的石头上。他用双臂将她抱起,可她却重又滑到地上去,像个死人,可比任何死人滑得都快。那男孩儿拼命地抓住她的臀部,将她搂向自己,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她的身子僵着,只有肩膀还在抗争着。他想都不想,用力将她扭过来,双手伸到她的**去要把腿分开。一时间,他凭着一个男孩第一次的冲动,盲目疯狂地扑在她身上。他那年轻的**身体在她身上疯狂地疾速颤动了一阵子,然后停住了,如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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