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第7页)
“咱们得从这里滑下去才行,”他说:“我来牵马。”
他们来到了一条山脊上,对面是一块长满草的浅褐色陡峭山坡,夕阳照亮了整个陡坡,陡坡下面是凹谷。公主觉得她可以像一架雪橇一样滑下去,滑进那巨谷中去。
她振作起来了,她的眼睛又燃起兴奋和坚定的火焰。一阵风刮过来,她可以听到山下很远的地方云杉林在咆哮。风吹着她的头发,发梢拂过她的面颊时,她脸上亮起了一片光点。她看上去就像神话里野性的小东西一样。
“可你要注意,别让马把你压在它身子底下。”罗麦洛说。他走了,灵活地滑下苍白陡峭的山坡,滑过岩石和草丛,然后顺着倾斜的沟往下走。他的马跳着、滑着,紧跟着他,有时马会猛停下来,前蹄扒着坡面,拒绝继续走下去。他置身于马的下方,朝上看着,轻柔地拉拉马缰绳以示鼓励。然后马才猛不丁儿松开前蹄,他们继续往下走。
公主漫无目标地往下滑,踉踉跄跄,但还挺灵活。罗麦洛不停地回首关注她,但见她像一只奇特的小鸟那样蹦跳着,她那穿桔黄色马裤的腿就像鸭子的腿在闪动,她的头发用黄绿相间的头巾包着,圆圆的,就像绿顶鸟的头一样。在她身后,棕色马摇摇晃晃地往下滑行着。公主紧张地下滑着,就像褐色的空旷山坡上一个活泼的小点儿在动。太小了!就像一只纤弱的鸟蛋一样。这幅情景不禁引起罗麦洛的百般遐思。
他们必须下去,避过这强烈的寒风。下面是云杉树,岩石间淌过一条涓流。罗麦洛滑着、盘旋着冲下山去。尾随他的是衣着鲜艳、娇小的公主,她握紧长长的缰绳的一头,牵着踉踉跄跄的马蹦跳着跟下来。
他们终于下来了。罗麦洛坐在阳光里避风处的浆果丛旁。公主走近了,面颊上闪着红光,她的眼睛是黛绿色的,颜色比她头上的头巾还要深,眼光有些不自然地闪动着。
“咱们下来了。”罗麦洛说。
“对。”公主说着丢下缰绳,坐在草地上,不说话也不思想。
谢天谢地,他们躲过了寒风,来到了阳光中。
几分钟后,她的意识和控制能力又开始恢复,她喝了一点水,罗麦洛去整理马鞍子,随后他们又上路了。牵着马沿着小溪边上走一段,然后又上山。
他们来到河岸,进了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在那些细长,密匝匝、光滑苍白的树干间左弯右转地前进。阳光洒进林子里,圆圆的树叶儿舞动着,打着奇特的旗语,好像要把金色的光都送到她眼前一样。她就在这令人目眩的金光中骑着马前行。
然后他们来到了阴影中,这里全是黑乎乎的胶质的云杉树。凶恶的树枝总想把她扫下马来,她不得不东躲西闪才行。
沿一条古道走下去,他们来到云杉树林边的阳光下,这里有一间小木屋。小小的、光秃秃的峡谷底部有一块灰色的大岩石和一堆堆的碎石,还有一潭绿得发黑的涧水。
阳光就要离去,阴影笼罩了小屋,笼罩住了她自己,给峡谷染上暮色,头顶的山峰却仍然是一片辉煌。
这间小屋子位于云杉树林附近。泥土地,门敞着。屋里有一张木床,三根锯开的圆木当板凳。还有一座不像样子的壁炉,除此之外再没有也放不下什么别的东西了。这间小屋子很难装下两个人。屋顶早没了,罗麦洛找来云杉树干架在上面算安上了房顶。
罗麦洛很快又弄来些树枝,在炉架上生起一小堆火,然后出去照料马匹。公主机械地往火上添着树枝,麻木地看着火苗,显得木然、迷茫。她不能把火烧得太旺,那样会把整座房子都给烧着的。生上火后,破损的泥石烟囱里漏出了烟。
罗麦洛提着马鞍袋和马鞍子走进来,把马鞍子挂在墙上。娇小的公主木然坐在破烂的炉架前的木头上,在火上烤着她的小手,她那桔黄色的马裤闪着光,就像是另一堆火焰一样。她正处在麻木状态。
“你是这会儿就喝点威士忌或茶,还是等着喝汤?”他问她。
她站起身,明亮的目光凝视着他,她听懂了一半;面颊兴奋地闪着光彩。
“喝点茶,”她说,“茶里放点威士忌。壶在哪儿?”
“等等,”他说,“我就拿来。”
她从她的马鞍上取下大衣,跟随他来到了户外。一片阴影笼罩着谷地,可头顶上,天空依旧闪亮,山顶上的杨树像燃着火一样。
他们的马啃着石缝间的野草。罗麦洛爬上一座石堆,开始挪动圆木和石块,直到露出那淘金者挖的小洞穴来,这是淘金者的地下贮藏室。罗麦洛拽出些地毯、炊具,一架野营油炉子和一把斧头。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富有活力、充满了力量。这种爆发力让公主感到有些吃惊。
她拿起一只长柄平底锅到溪边去取水。这里非常宁静,四周是墨绿色的,纯洁透明,就像玻璃一样明澈。这地方有多么寒冷、多么神秘、多么可怕呀!
她身穿黑大衣蹲在水边刷着锅,只感到头上的冷空气沉重地压迫着她,那阴影像巨大的重物要把她压倒。阳光正远离山顶而去,离去了,把她留在巨大的阴影中,这阴影很快就会把她彻底压倒。
星光,还是彼岸的眼睛在冲她闪动?她凝视着,感到进入了催眠状态。她锐利的眼睛看到薄暮中水边蹲着一只短毛儿猫,那身影淡淡的,就像它身卧其中的石头一样。那猫的嘴和鼻子向前伸着,毛耳朵紧张地支棱起来,用冷酷、电光般奇特的眼睛盯着她,目光中透着冰冷的好奇与无畏,倒有点像没心肝的魔鬼。
她迅速动了一下,水洒了。那东西一下跳开去,蹦着逃跑,它动作奇特,挺轻;它尾巴上的毛又短又少,真好玩。可它的目光是那么阴冷、专注,像魔鬼一样!她又冷又怕,不禁打个寒战,她太怕、太讨厌野性的东西了。
罗麦洛搬进卧具和露营装备。房子没有窗户,屋里已经黑下来,他点亮了油灯,然后拿着斧子出去了。她在屋里,往火上添着木头烧水,听到他在外面砍木头的声音。当他夹着橡树枝进来时,她正把茶叶往水里放。
他往她的搪瓷杯中倒了些非法买来的威士忌[40]。两人静静地坐在圆木上,吸吮着滚烫的酒茶,时不时被烟呛得咳嗽起来。
“我们烧这些橡树枝吧,”他说:“这种木头不怎么冒烟。”
他很怪,令人感到生分,除些必须说的话外一句也不多说。她也跟他保持着距离。他们以前似乎离得很远,很远,像隔着几个世界,可他们又坐得很近。
他解开一捆铺盖,在木**展开毛毯和绵羊皮。
“你躺下歇着吧,”他说:“我来做晚饭。”
她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她用大衣裹紧身子躺在**,脸冲着墙壁。她能听到他在油炉子上准备晚饭的声响。很快她就闻到了汤的味儿,他在烧汤呢;不一会儿,她又听到他在锅里炸鸡的声音,“嘶拉嘶拉”的。
“现在吃吗?”他问。
她挣扎着摇摇晃晃爬起来坐在**,把头发甩到脑后,很难为情地说:
“递给我,我在这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