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第6页)
“罗麦洛马上就来。”她说着朝后面的小路望去。
“啊,罗麦洛!你跟他?你们去哪儿?”
“围着山脊转转。”她说:“你们呢?”
“我们下山去村子里。”
“出来打猎?几天了?”
“打猎,五天了。”年轻的印第安人干笑了一声。
“打着什么没有?”
“没有。我们发现了两只鹿的踪迹。不过没打着。”
公主注意到一个马鞍下可疑地凸出来的大包,那里面肯定是一只窝起来的鹿。不过她没说什么。
“你们一定冻得够呛了。”她说。
“是啊,夜里着实冷,又冷又饿,从昨儿到今儿个还没吃东西呢。带的东西全吃光了。”说着他又干笑了一声。看这两人黑瘦的脸,就知道他们饿着呢。公主伸手从马鞍袋中去掏食物,有一块常备的咸猪肉和一些面包。她把这些递给他们,他们就开始用一根长棍子穿着面包在火上烤起来。罗麦洛骑马来到山坡时看到的是这么一幅景象:公主穿着桔黄色马裤,头发用一条蓝棕相间的绸子手帕扎着坐在篝火旁,火堆另一边坐着那两个印第安人,其中一个身子前倾着在烤着咸猪肉,他的两根辫子似乎在疲倦地晃来晃去。
“有咖啡吗?”印第安人问。
“没带。”罗麦洛说。
他们在温暖的午间阳光下消磨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罗麦洛备上马鞍,印第安人仍然蹲在火堆旁。罗麦洛和公主骑马上路,在小溪这边冲印第安人喊声“再见”,然后这两个奇特的身影就消失在茂密的云杉林中了。
只有他们两人了,罗麦洛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是严厉的,这让她难以理解。她第一次想到自己是否草率从事了。
“我希望你不介意单独和我在一起。”她说。
“你需要就行。”他回答。
他们来到了岩石顶峰下光秃秃的大山坡上,这里稀稀拉拉戳着几棵死云杉树,就像灰色的死猪身上的毛一样。罗麦洛说,二十年前,墨西哥人曾烧山驱赶白人。这灰色的山坳斜坡就像一具死尸。
小路几乎难以辨认得出来。罗麦洛寻找着森林保护委员会烧过的树。他们就在死尸般的斜坡上,在横倒着的灰色死树间穿行,一直进入大风吹打着的地带。风从西边刮过来,从峡谷的漏斗形地方钻上来,风来自沙漠地区。那沙漠就像一座巨大的“海市蜃楼”,巨大而苍白,缓缓向着西方倾斜。公主简直不敢看它一眼。
有一个小时,他们的马以巨大的冲力向上攀着,有时稍喘息一下又继续攀登,一步步地在这面铁青色的斜墙上爬着。风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在吼叫。
一小时后他们开始下坡,不再向上攀了,身边的一切是灰暗与死亡,马就在灰色尸体般的云杉中跨来跨去地拣着落脚地。他们接近顶峰了,快到山脊了。
连马到终点前都要来一番冲刺,他们转来转去来到了山顶附近的一片云杉树前。他们赶忙骑进林子里,躲开那魔鬼般无情地呼啸着的、寒冷的狂风。穿过阴暗的树屏,他们到山顶了。
展现在眼前的尽是群山,莽莽苍苍,巍峨矗立,错综叠嶂,没有生命、没有灵魂。在云杉那黑色的羽毛下是一片片的积雪。毫无生气的峡谷里,一壑岩石和云杉。圆形的、陡峭的山头此起彼伏、团团簇簇,就像静卧着的牧群。
这幅景色把公主吓坏了,太野蛮了。她以前没想到它是这样野蛮,太没有生的气息了。但是,它满足了她的一种欲望。她看到了这莽莽的群山,这可憎可恶的落基山的核心。这庞大、深重的可恶的群山尽收眼底。
她想回去,此时她想回转去。她俯瞰着这乱肠盘般的群山,感到害怕,她要回去。
可罗麦洛却继续骑马前行,他行进在云杉背风的一面,那里是峡谷的上方。他向她转过来,举起棕色的手指着山坡说:
“就在最近吗?”公主问。
“不,很久以前,二三十年前。”他说着松开了马缰绳,举目望着群山。“看啊!”他说,“那里是森林保护委员会的足迹——沿着那些山脊,再过去,到那儿才有政府修的路。我们下到那里去吧。你看那座山,上面没有树但是有草。”
他坐在他的黑马上转向她,抬起胳膊,棕色的手指点着,黑眼睛的光直刺向远方。陌生,可怕,他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魔鬼。在高处,她感到眩晕,有点恶心,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只看到远处空中一只鹰转过身来,投下它的身影。
“我能走那么远吗?”公主喃喃地问,有点不快。
“啊,当然!现在一切都容易了,再也没有难走的路了。”
他们顺着起伏的山脊走着,走在阴影笼罩下的背风面,这里很冷。小路又向上了,于是他们出现在狭窄的山脊路上,大山渐渐向两边倾斜下去。公主害怕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朝外首看去,看到沙漠、沙脊。越来越多的沙漠和绿色的山岭,在脚下远远地闪着微光,沙漠那庞大的、苍白的闪光体渐渐西斜,那非人的广漠世界太可怕了,它闪烁着,一片苍白,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砂体。这景象令她无法忍受。左首,是混沌起伏叠嶂的群山,都屈膝在脚下。
她闭上眼睛,让意识消散。牝马顺着小路前行,一直走下去,他们又来到了风中。
他们转过身去背对着风,面朝着山体,她以为他们的马已经离开了路径,那路太难辨认了。
“没有走岔,”他抬起手指点说:“你没看见前面那些烧死的树吗?”
她费力地去辨认死云杉树灰色树干上斧子砍过的旧伤痕。但此时,在这样的高处,寒冷和山风已经使她的大脑变麻木了。
他们转而往下走,他告诉她,他们离开了正路。马蹄在松散的石子上滑动着,挑选着落脚的地方。这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在脚下的天空中闪耀着光芒。马匹稳稳地、缓慢但坚定地继续赶着路。天更冷了。他们钻进了低矮的山峦之间,陷入了陡峭的深谷之中。她几乎忘却了罗麦洛的存在。
他跨下马,帮她从马背上下来。她踉跄了一下,但她决不显出自己的虚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