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曲(第3页)
门下省黄门侍郎是最亲近皇帝的大臣,侍从左右,掌管宫内庶务,深夜召唤,不足为奇。而且随扈在仁寿宫的元岩,素性耿直,足以托付大事。宣华夫人认为这样做法,是最妥当的。
半个更次过去,阿楚来报:元侍郎到了。
她在大宝殿一角接见元岩,屏退御医和宫女,神色肃穆地轻声宣示:“奉旨,‘叫柳述连夜把睨地伐接来。’”
元岩神色大变,张口结舌地无以为答。
“元侍郎请坐。”宣华夫人换了一种语气,自己先坐了下来。
这使元岩的心情稍稍得以松弛。“贵人有话请吩咐!”他躬身回答。
“你看我的脸!”
元岩极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惊疑地说:“贵人负伤了?”
“是太子所伤。”
“噢,噢。元岩愚昧,请贵人明示!”
“一时无法细说。我奉了密旨,责任重大;只有请元侍郎,秘密传与柳尚书,依旨遵行。你是陛下的老臣,我不用多说。元侍郎!”宣华夫人翩然而起,敛衣下拜,“千钧重担,我交给你了!”
元岩仓皇下跪,磕着头说:“元岩尽忠报恩,决不负付托之重。”
于是,元岩起身出殿,命令御医留在大宝殿外,等皇帝醒了,听候召唤诊脉。这是遮人耳目之计。他吩咐完了,悄然离开大宝殿,摒绝从人,独冒风雨去见柳述。
自梦中被唤醒的兵部尚书柳述,听得元岩的密语以后,真是又惊又喜。他是驸马,皇帝最宠爱的女婿。在郎舅之间,他亲近“大哥”——他做过废太子勇的亲卫;对于“二哥”——太子广,另有一种不便明言的嫌隙:他的妻子,美而贤的兰陵公主,是帝后最宠爱的小女儿,杨广曾想将她下嫁给他的妻舅萧玚,皇帝已经答应了,却又不许,而以柳述尚公主。因此杨广深恶这位妹夫——柳述一直为此不安,现在好了!因为,“大哥”将重为太子。
在政治上,柳述跟尚书左仆射杨素几乎是势不两立的政敌。他自恃才气以及皇帝的宠婿的资格,一向藐视位高权重的杨素;而杨素是太子广的心腹。
然而他终于敌不过杨素。当召废太子勇的敕书,由快马递送京城时,杨素已得到密报,深夜叩谒东宫。
“太子!”他手指着宫外驰道说,“密使已赴京城。”
“去干什么?”太子问。
“召幽禁已久的庶人——太子,你的长兄。”
一向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倏然动容。“圣躬不豫,何以有此乱命?”太子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从容,“莫非有人矫诏?”
杨素摇头不以为然:“没有人敢,绝不敢。”
“那么,是陛下有——”
“自然有易储之意。”
太子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狞恶了,但杨素却格外谦恭。
“仆射!何以教我?”太子离座问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杨素轻声回答。
太子突现不测的微笑,似乎有深获我心的意思。他负手走了几步,站住脚说:“仆射,请先回去安置,听我的消息。”
“是!”杨素退了出来,他脚步蹒跚,耳目却极灵,听得太子召张衡的命令,知道太子另有打算。
张衡是太子的第一号亲信。当太子在藩时,由河北行在拜并州总管,转牧扬州,张衡一直跟随左右。夺宗的密谋实现,张衡拜为东宫官属的右庶子,但仍领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这个兼职,使得他具有与元岩同样的权力,能够出入宫禁,能够指挥天子侧近的警卫部队。此外,精壮的东宫士卒,实际上也由他在统驭指挥。
因此,张衡三更奉召谒见太子,四更就已部署完成,可以开始行动了!
宫女们都被悄悄唤醒,在雪亮刀锋指迫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被驱入远离寝宫的空屋中。整个大宝殿被包围了,东宫士卒扮成宫女,但翠绿丝绦上挂的不是香囊粉袋,而是锋利的白刃——寝宫之内,严禁警卫士卒进入,所以故意易服,作为掩护。
宣华夫人所担忧的“不测的变局”果然出现了,而她毫无所知。她刚刚进入梦中,正梦入烟水江南路。
大宝殿中,张衡的足步极轻,仍旧把皇帝惊醒了。他听出是男人的脚步,厉声喝问:“谁?”
张衡猝不及防,震于天威,不自觉地站住了脚。
“谁?”皇帝又问。
调匀了呼吸的张衡答道:“臣张衡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