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河南之男(第2页)
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
是的,确实得劲。
这跟两个肥宅蹲在小屋里,一边喝着快乐水,一边彻夜开黑没什么区别;这跟两个黝黑的户外狗猫在湖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举着钓竿没什么区别;这跟两个家徒四壁的愣小子骑着破摩托,哭着喊着非要去西藏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简单质朴的感情,每个朝代,只要是男人都不会感到难以理解。
如果这个时候,女朋友发来查岗的微信,白居易会和所有男人一样,开始一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触及灵魂、高尚纯粹、官方派头、毫无真情实感的瞎扯:
赠内(节选)
白居易
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
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
黔娄固穷士,妻贤忘其贫。
冀缺一农夫,妻敬俨如宾。
陶潜不营生,翟氏自爨薪。
梁鸿不肯仕,孟光甘布裙。
这种表态站队的诗歌,满纸的漂亮话,其实一点都不感人,不过官方过场而已,因为它只有空话,只有典故,而没有击中人心的细节。
白居易问刘十九,把天下人的心都问碎了:快要落雪天气,红泥小炉的火焰轻轻跳动,那气氛谁能扛得住?虚空里的鸟鸣模糊不清,嘴唇干燥,空气稀薄,院子里的梅花正忙着绽开它的第六个骨朵。
我爱你,有时候并不代表什么,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谎言。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个,才叫思念。
我相信,白居易的妻子绝不会责怪丈夫对她的不走心。因为,在古代伦理中,夫妻是一个很严肃的伦理关系,跟君臣、父子一样,基本上没有开玩笑的空间。
礼教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自我审查:不得无礼。
夫妻之间是严肃的,虽说有些幸运的夫妻之间,偶尔也会有一些君臣、父子、师徒等类似严肃关系所没有的温柔缱绻,但我们的头脑还是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夫妻之间的关系,是非常严肃的关系,非常严肃。
因此,真正的情感,我说的是那种能够展露人性之浩**的无拘无束的情感,那种超越了生理需求和生殖冲动的清新脱俗的情感,那种简单枯燥穷极无聊朴实无华感人至深的情感,只能发生在男人与男人之间。
比如,早在白居易出生前三十年,李白带着杜甫,正在北方的秋色里一路狂歌。这两个酒蒙子,一个四十多,一个三十多,胡子拉碴,眼神忧郁,但小酒馆里举杯一刻,却快乐得像个孩子。
很多年之后杜甫突然想到那些狂浪往事,忍不住问了李白一句——其实也是问他自己: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痛饮也好,跋扈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习惯。可是,这些都让人快乐。
杜甫这一生从来没有停止过痛饮,跋扈起来,常常通宵不眠。跟喝酒有关的诗歌写得通透灵动,酒气氤氲,像锦江上的晨雾,谁看谁眼神迷离,谁看谁狼烟四起,谁看谁横生酒意。
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
——《壮游》
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
——《乐游原歌》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曲江二首》其二
酒是李、杜的**:盛世的蓬蒿里,两粒飘摇草芥,只能不醉不归。
男人间的相思,总喜欢拿酒说事儿。白居易问刘十九,轻轻一问,可以落泪;李太白送杜二甫,深沉一醉,不足为别。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李白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