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页)
她打开屋子的门,带西尔进屋里去。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将一路跟随他们的欧佛锡尔的灰蒙蒙夜色与阴暗走道抛在屋外,走进一个充满着温暖与火光、陈设高雅、弥漫着居家气息的房子里。
此时大厅内,拉薇妮亚正深坐在一张沙发椅里,洁净的小脚放在炉架上,一头乱发垂在椅背上。而坐在她对面,眼睛盯着壁炉,一只脚搁在炉架上,姿态轻松的男人就是华特。伊莉莎白用充满感情而放松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当她听着他们在彼此寒暄的时候她问她自己。她早就知道华特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她现在终于可以将接待客人这个任务转交给华特了呢?
可是这类事本来就是她每日的工作之一,她早就驾轻就熟了啊。并不是因为西尔让她觉得有负担,她其实很少遇到这样让她轻松而无压力的客人。那么为什么看到华特她会这么高兴?这样荒谬的感觉蛮奇怪的,就好像一个小孩从外面的陌生世界回到了熟悉而安全的家。
她充满爱意地看着华特接待西尔时高兴的表情。他是个平凡的人,不够完美,脸上也有了皱纹,两鬓的头发也开始稀疏——可是这就是华特,一个真真实实的人,而不是那些漂漂亮亮,某一天早晨走出屋子后就消失在我们记忆中的东西。她愉悦地想着。面对华特高挑的身材,眼前这个新访客看起来就显得很矮。还有他的鞋子,不管它们到底多昂贵,就英国人的品味而言,是有点糟的。
“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摄影师。”在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之后她自言自语道。她是不是被西尔吸引了,所以得这样不断地自我保护呢?绝不可能!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美国人而已,鞋子的品味不太够,可是眼镜的品味很好。如此而已,没什么好激起她心中涟漪的,或者足以让她抵抗他魅力的地方。
可是即使如此,当她母亲在餐桌上问他在英国有没有亲人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掀起了一阵暖昧的情绪——在他身上竟然也会有像亲戚关系这样世俗的东西!
他有一个亲戚在这里,他回答,就这一个。
“可是我们并不太喜欢对方,她是画画的。”
“是因为画画的关系吗?”华特问。
“哦,我非常喜欢她的画——凡是我看过的。只是我们不太容易相处,所以我们谁也不会去打扰谁。”
拉薇妮亚接着又问:“她是画什么的?人像吗?”
当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伊莉莎白心里又开始乱想,那她可曾画过他?能够拿着画笔、带着一整盒的颜料愉悦而满足地画下一个美丽的东西——那可能不属于任何人的美丽的东西,应该是很美好的吧?日后将它挂起来,一直到死去为止,随时想看就看。
“伊莉莎白·盖洛比!”她再一次提醒自己,“你根本没有时间可以去挂什么美丽男人的照片!”
可是,不是这样的,一点都不是这样。爱情有什么好自我谴责的?就像欣赏一幅蒲拉克西特利斯(Praxiteles,公元前4世纪希腊雕刻家,所做雕像精美无比,且能表现女性之优柔及其强烈的内心生活。——译者注)的作品,这有什么错呢?假如蒲拉克西特利斯曾经想创造一个跳栏选手的形象,这个跳栏选手应该就是像莱斯里·西尔这样的形象吧?她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他,他上哪个学校的?有没有参加过跳栏的运动?
她妈妈不喜欢西尔,她觉得有点遗憾。当然没有人可以这样草率地猜测,可是伊莉莎白实在太了解她妈妈了,她可以从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细微反应,就能够猜测她妈妈的内心秘密和她的好恶。她可以感觉到此时在她妈妈殷勤的外表下,强烈的不信任感正在熊熊燃烧——就像维苏威火山滚滚沸腾的熔岩和熔岩沸泡。
她的猜测完全正确,毫无误差。趁着华特带着他的客人去参观他房间、伊莉莎白在收拾晚餐的时候,盖洛比太太终于开始盘问她妹妹为什么毫不知情就带个陌生人回来。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是库尼·维金的朋友?”她问她妹妹。
“如果他不是,华特马上就会识破的。”拉薇妮亚理所当然地说,“别再烦我,艾玛,我很累了。那是一个很可怕的派对,大家闹得已经够疯的了。”
“这弄不好是一个有预谋的抢劫案,等明天醒来,华特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库尼的朋友,那就后悔莫及了。每个人都可以说他是库尼的朋友啊,假如这样可以成立,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们认识他,然后拍拍屁股离开。库尼的事迹早就是人尽皆知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防备?我们家不是经常有一些我们一无所知的陌生人来住吗?也没有事先……”
“没错,的确有。”艾玛绷着脸说。
“他们也从来没欺骗我们他们是谁啊,你为什么单挑西尔先生怀疑呢?”
“他的好看让人难以相信。”
这是艾玛惯有的含蓄用词,她会选择一个次一级的“好看”取代她想说的“美貌”。拉薇妮亚这时指出西尔先生只是暂住到星期一,她幻想的威胁性发生率很低,请她不要担心。
“如果你担心他是个有预谋的江洋大盗,那他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当他翻遍整个庄园后会发现,根本什么也没有。就算这样,我也实在想不出来这里有什么和威克翰一样价值的东西值得去偷。”
“我们这里有一些贵重的银器啊。”
“太离谱了,我无法相信有人会为了这个,不辞劳苦跑到可马克·罗思的派对里,假装认识库尼,说要找华特,然后只是为了到我们家来偷一堆银汤匙、银叉子的,那你不会半夜把它们锁进柜子里吗?”
盖洛比太太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有人存心想要闯入别人的家庭,利用死去人的名义是再方便不过的。因为根本死无对证。”
“拜托,艾玛!”拉薇妮亚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这是因为她说的这句话,而非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最后,盖洛比太太假装镇定地坐着,一肚子的不满与恼怒。她并不是在担心庄园的银器是否会被偷,她是在忧虑这个年轻人的“好看”——她就是不信任这个东西,她心里正在憎恨它将为这个家所带来的无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