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上聚会(第6页)
“你知道它们在哪儿,”他指着那边的小山说。“如果你想要,以后可以给你一头。”
她用让人费解的表情看着他。
“你觉得我怕你和你的牛,对不对?”她问。
他的眼睛威胁似的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露出了盛气凌人的微笑。
“为什么我要那样想?”他说。
她一直在看着他,那双单纯的黝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向前探着身子,抡起胳膊就用手背轻轻地刮了他脸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她嘲讽地说。
她感到了内心深处一种强烈的压抑不住的要与他作对的欲望。她不再恐惧,不再沮丧。她就是要这么干,她无所畏惧。
他脸上被轻轻地刮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吓人的苍白,眼神闪出危险的阴沉之色。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血直往上涌,汹涌的、难以抑制的感情让心脏紧张得像要跳出来似的。仿佛某种阴郁的感情洪流从他身体里迸发了出来,淹没了他。
“你打了第一下,”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低低的,语调那么柔和,让她听上去像是梦中的话语,而不是现实的声音。
“我还要最后打一下,”她不由得回着嘴,信心十足。他沉默着,没有反驳她。
她满不在乎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远方,在意识的边缘自动地蹦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的举止会这样让人受不了,会这样可笑。”她闷闷不乐的,几乎把这个问题置于脑后,可她又不能一点儿也不往这儿想,所以,她觉得别别扭扭的。
杰拉尔德面色惨白,紧紧地盯着她,全神贯注,眼里闪着热切的光。她忽然转身朝着他。
“是你逼得我这样做的,你知道。”她暗示似的说。
“我?怎么?”他问。
可是她转身向湖边走去了。山坡下,湖面上通明的灯笼扑面而来,暖暖的光亮像淡淡的幻影在灰白的黄昏中飘**。大地撒上了一层昏暗,像是涂了漆一般,上面是灰白的天空,一切都成了樱草色,一方湖水变成了奶白色。远处浮码头多彩的光线在暮色中连成了一串。游艇上灯火辉煌。四周围,阴影渐渐地聚集过来。
一袭白色夏装的杰拉尔德鬼魂似的跟着古德伦,走下了空旷的草坡。古德伦等着他赶上来,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柔声地说:
“别生气。”
一股欲火掠过了他,他晕晕乎乎的了,嘴上结结巴巴地说:
他脑子一片空白,在机械地控制自己,救助自己。她笑了,笑的声音银铃似的,虽然带着些嘲弄,然而却是让杰拉尔德受不住的爱抚。
“这是一种表达的方式。”她说。
他完全昏了头了,一阵可怕的神魂颠倒,让他失去了控制,他受不了了。他一把抓住她,手像铁钳一样。
“那就没事了,对吗?”他说着,紧紧地抓住她。
她盯着眼前凝神的面庞,血渐渐地冷却了。
“是的,没事了。”她轻柔地说着,沉醉着,低吟声如女巫一般。
他在她旁边大步走着,就像行尸走肉。走着走着,他就醒过味儿来了。他痛苦不堪。他小时候曾杀死了弟弟,像该隐一样被留了下来。
他们发现伯金和厄休拉一起坐在小船边,又说又笑,伯金一直在逗弄厄休拉。
“你闻到这儿有点沼泽的味道吗?”他用鼻子吸了一口气。他对气味十分敏感,立刻就能分辨出是什么味儿。
“很可爱。”她说。
“不,”他说,“让人惊恐。”
“为什么让人惊恐?”她笑道。
“它沸腾着,沸腾着,这条昏暗的河,”他说,“既生长着百合,也养育了毒蛇,还有鬼火,不停地向前翻滚着,它不停地向前翻滚着,可我们从未注意过。”
“注意什么?”
“另一条河,那条昏暗的河。我们总是留意着银白色的生命之河,看着它翻滚着,使得全世界都生气勃勃,朝着天堂奔涌,汇入灿烂、永恒的大海,那个天使云集的天堂。而那另一条河才是我们真正的现实。”
“可另一条河是什么?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另一条河。”厄休拉说。
“它不过就是你的现实,”他说。“那是昏暗的死亡之河。你知道我们体内翻滚着的东西正像那另一条翻滚着的昏暗之河,那条腐败之河。而我们的精华则来自海中的阿芙罗狄蒂,[53]那是我们所有磷光闪闪、美轮美奂的花朵的所在,这就是我们如今的全部现实。”
“你的意思是说阿芙罗狄蒂表示的是真正的死亡?”厄休拉问。
“我的意思是说,她表示的是死亡过程之中神秘的精华,就是这样,”他答道。“当虚假创造的趋势消失之时,我们发现自己正处于逆行的过程中,成了毁灭性创造的一员。阿芙罗狄蒂降生在宇宙消亡的阵痛中,然后是蛇、天鹅和荷花这些沼泽类花卉,然后是古德伦和杰拉尔德,他们统统降生在毁灭性创造的过程中。”
“那你和我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