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布雷达比(第8页)
“我不知道,”赫麦妮奇怪地逗笑着说:“一块手巾行吗?一块大手巾?”
“那就行吧!”杰拉尔德说。
“那就来吧。”赫麦妮用悦耳的声音说。
娇小的意大利人第一个从草坪上跑了过去,像只小猫,雪白的小腿快速地移动,系着金色丝巾的头微微前倾着。她轻快地穿过大门,来到草坪上,像一尊小小的象牙和青铜雕像站在湖水边。她甩下浴巾,看着水中受了惊吓的天鹅。接着跑出来的是布拉德利小姐,一身深蓝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枚又大又软的李子。随后来的是杰拉尔德,一块鲜红的丝巾围在腰上,胳膊上搭着毛巾。他似乎有意在阳光下显摆自己,闲**着,笑着,随意溜达,**的身体一身雪白,但很自然。跟在后面的乔舒亚爵士穿着外套。赫麦妮压后,她身披一件紫色丝绸的大披风,大步流星,挺拔又优雅,头上系着紫色和金色的花结,挺拔修长的身段,一双**照直移动着,在她一甩一甩的飘飘披风下,那大步流星的模样透着娴静和高贵。她就像一团什么奇妙的记忆掠过了草坪,款款而高贵地走向了水边。
通向山谷的倾斜的平地上有三个平滑的大池塘,优美地伸展在阳光下。池水漫过了低矮的石墙和小小的石头,溅落到下面的池塘。天鹅浮上了对面的岸边,芦苇的味道甜丝丝的,微风拂面。
杰拉尔德随着乔舒亚爵士跳入了水中,游到了池塘的对岸。然后他爬上岸,坐在小石墙上。又有人跳入了水中,矮小的伯爵夫人像老鼠一样地朝着杰拉尔德游了过来,然后和杰拉尔德一起坐在了阳光下,他们双臂搭在胸前,快活地笑着。乔舒亚爵士也游到了他们附近,站在了齐胸深的水里。随后,赫麦妮和布拉德利小姐也游了过来,他们在堤岸上坐成了一排。
古德伦吃惊地看着乔舒亚爵士,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长长的灰白头发遮住了眼睛,脖子缩进了厚实粗糙的肩膀上。他正在和坐在岸边的布拉德利小姐说话,布拉德利身段丰满,体格硕大,浑身湿淋淋的,就像动物园里能在水中滚动滑行的海狮。
厄休拉静静地看着。杰拉尔德坐在赫麦妮和伯爵夫人之间快活地笑着。他让她想起了狄俄尼索斯,[33]因为他的头发真的是黄色的,身形丰满,又在纵情欢笑。赫麦妮高大的身躯直挺挺的,带着一丝阴险的优雅贴近了杰拉尔德,让人害怕,似乎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负责。他觉察到了她潜藏着的危险,那种**般的疯狂。但他笑得更欢了,还频频转向娇小的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望着他,满脸放光。
他们又都投入了水中,像一群海豹扎堆儿游着。赫麦妮显得那么有力量,但却浑然不觉,硕大的身躯缓缓而有力地游着,而帕莱斯特拉悄无声息地快速游动就像一只水老鼠了。杰拉尔德成了一团白色的影子,上下翻飞,忽隐忽现。跟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蹚出水面,回屋去了。
杰拉尔德逗留了一会儿,要和古德伦说话。
“你不喜欢水吗?”他问。
古德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久久地看着他,杰拉尔德大大咧咧地站在她面前,全身挂满了水珠。
“我非常喜欢水。”她答道。
他停了一下,等着她做些解释。
“那你游泳吗?”
“我游泳。”
他还是没问她为什么没下水,他觉察到了她的嘲讽意味。他走开了,可被她激起了好奇心。
“你为什么不游泳呢?”过后他又问她,这会儿他又是一个衣着得体的英国青年了。
面对他的固执,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
“因为我不喜欢这群人。”她说。
他笑了,她的话好似在他的意识中回响着。对他来说,她的粗话泼辣得有味儿。不管他怎么想,她对他意味着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想达到她的标准,满足她的期望。他知道,只有她的标准才是最要紧的,他本能地觉得,其他人别管多善交际,都是局外人。他简直情不自禁,非要努力达到她的标准不行,满足她对人和男人的理想。
午饭后,别人都退了席,赫麦妮、杰拉尔德和伯金还在那儿耗着,要把话说完。他们讨论了一些相当智性但又矫揉造作的话题,什么有关一个新国家啦,有关人的新世界啦这样的话题。设想这个旧社会被打破了、摧毁了,那么,混乱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哎呀,”古德伦叫道。“那我们不再需要名字了,我们会像德国人那样,只称呼上级先生,下级先生。可以想象一下——‘我是矿主克里奇夫人,我是国会议员罗迪斯夫人,我是美术教师布朗温小姐。’可真够妙的。”
“情况会比这好得多,美术教师布朗温小姐。”杰拉尔德说。
“什么情况呢,煤矿经理克里奇先生?比方说,[34]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是的,比方说,”意大利人叫道。“那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那可不是社会问题。”伯金讽刺地说。
“的确,”杰拉尔德说。“在我和一个女人之间并不存在社会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
“是票面10镑的事。”伯金说。
“你不承认一个女人的社会性?”厄休拉问杰拉尔德。
“她是双重性的,”杰拉尔德说。“对社会来说,她是社会性的;但是对她个人来说,她又是自由的,她要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
“可是调理这两方面不是太困难了吗?”厄休拉问。
“噢,不,”杰拉尔德答道。“它们自然就能调理好,这我们到处都见得着。”
“走出困境前,先别笑得这么欢。”伯金说。
“我刚才笑了吗?”他问。
杰拉尔德一时气得皱紧了眉头。
“要是,”赫麦妮终于开了口,“我们能认识到,在精神上我们是一体的,是平等的,彼此都是兄弟,其余的就不是问题了,不会再有这些相互之间的吹毛求疵、嫉恨和权力的争斗了,这是毁灭,只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