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薄荷酒(第6页)
“他要钱要买内衣。谁借我一先令?噢,谢谢。一先令够他买所有的内衣了。”他从杰拉尔德那儿接过钱,又到走廊上去了,他对他说:“你不能再要钱了。你昨天要了三先令六便士。你不该再要了。快点上茶。”
杰拉尔德打量着房间。这在伦敦是一间平常的起居室,显然是带家具一起出租的。屋里杂乱无章,不过很可人。里面有几件来自西太平洋一带的雕像和木刻,显得古怪,很打眼,那个木刻上的土著人就像是人类的胎儿。其中有一件**座像,摆着奇怪的姿势,腹部向前突着,一副受罪的样。俄国小伙子解释说,她正在坐着分娩,她两只手抓着挂在脖子上的箍带,这样才能耐得住,而且使得上劲儿。那女人那张奇怪的、麻木而又幼稚的脸又让杰拉尔德想到了胎儿,这也非常奇妙,雕像暗示了,身体的极端感受是人的精神意识控制不了的。
“这不太**了?”他并不赞同地问道。
“我不知道,”俄国小伙子急忙低声答道。“我从来没有给**下过定义。我觉得这些雕刻非常好。”
杰拉尔德转身走开了。屋里还有一两幅新画作,是未来派风格的,还有一架大钢琴。此外,还有几件算是伦敦出租房屋中的上好家具,就是全部家当了。
米内特脱掉帽子和外衣,坐到沙发上。她在这屋里显然像是待在家里,但也还是不踏实,七上八下的。她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此时她的同盟者是杰拉尔德,不过不知道另外几个男人能认同到什么程度。她正想着怎么才能若无其事地把眼下的局面对付过去。她决心体验体验。眼下,在最后关头,她再不能退缩了。心里较着劲儿,她脸色通红,沮丧的眼神露出了不可避免的决心。
仆人端着茶和一瓶香草酒进来了,他把托盘放在长沙发前的茶几上。
“米内特,”哈利迪说,“倒茶。”
她没动。
“你不倒茶吗?”哈利迪又说了一遍,样子有些紧张和担心。
“我回这儿,可不像以前了,”她说。“我来这儿只是因为其他人想让我来,而不是你的缘故。”
“亲爱的米内特,你知道你是自己的主人。我不是要你做什么事,而是让你自在地使用这房子,这你是知道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她不答话,只是默默地有些冷淡地去拿茶壶。大家都围坐着喝茶。当她默默地忍着坐在那儿,杰拉尔德能感受到他俩之间的过电般的连接是那么强烈,他俩之间已经出现了另一种关系。她那一动不动的静默让他困惑,他怎么接近她呢?他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他真的相信那股控制了他们的电流。他的困惑只是表面上的,新的关系降临了,旧有的东西已被超越。此时,人已是在鬼迷心窍地行事,不管这事是什么。
伯金站起身来。这时已经快一点了。
“我去睡了,”他说。“杰拉尔德,我明天上午往你那儿打电话,或者你往我这儿打电话。”
“好的,”杰拉尔德答应着,伯金就出去了。
等伯金走开了,哈利迪便激动地对杰拉尔德说:
“我说,你不住在这儿吗?噢,住这儿吧!”
“不可能人人都住下。”杰拉尔德说。
“噢,能,绝对的,除了我的床外,还有三张床,真的住下吧,好吗?什么都准备好了,老有人在这儿住,我老是安排人住下,我喜欢屋子里的人满满当当的。”
“可这儿只有两间屋子,”米内特板着脸,很不友好地说。“鲁珀特还住这儿呢。”
“我知道只有两间屋子,”哈利迪说道,声音高得奇怪。“那有什么关系?还有这间画室呢。”
他傻傻地笑着,言词殷切,但却是明明白白地在含沙射影。
“朱利叶斯和我住一间。”那个俄国人小心又刻板地说。哈利迪和他从就读伊顿公学起就一直是好朋友。
“这很容易。”杰拉尔德说着,伸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又过去看一幅画。他的四肢都充满了电力,后背紧绷得生龙活虎一般,里面藏着一团火。他很得意。
米内特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看了哈利迪一眼,这凶巴巴的一眼倒惹得哈利迪的脸上浮上了傻乎乎的满意微笑。随后米内特冷冷地向大家道了晚安,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静默了一下,他们听到了关门声,然后,马克西姆用优雅的声音说:
“没关系。”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杰拉尔德,默默地点着头,又说:“没关系,你挺好。”
杰拉尔德端详着这张光滑红润又标致的脸,这双奇妙的意味深长的眼睛,觉得这个俄国小伙子的轻轻的纯正的声音并没有在空中响起,而是响在了血液中。[20]
“那我就挺好吧。”杰拉尔德说。
“是啊,是啊,你是挺好。”俄国人说。
哈利迪还在笑着,没作声。
忽然,米内特又在门口出现了,孩子气的小脸紧绷着,满脸恶意。
“我知道你想挑我的错,”她冷冷地大声说着。“但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挑出我多少错。”
她转身又走了。她一直穿着一件紫绸宽松内衣,腰间系着带子。她是那么娇小,单纯,脆弱,可怜兮兮的。然而她的目光却让杰拉尔德觉着沉入了浓浓的黑暗,[21]这简直让他害怕。
男人们又点上烟,漫不经心地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