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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陆(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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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金不肯再说话了。

古德伦定定地看了看他,然后,转开了脸。这就完了,她不再迷信他的预言。她已经感到了纯粹的玩世不恭。她看着杰拉尔德。对她来说,他就像镭一样奇妙,她觉得,她能通过这种致命而又活跃的金属毁灭自身,从而获知一切。她为自己的幻想暗自笑了。在自我毁灭之后,怎么还会应付自己呢?这就好像成了如果精神和完整生命是可以毁灭的,而物质则是不灭的。

此刻,杰拉尔德显得生气勃勃,可又心不在焉,迷迷惑惑的。她伸出美丽的手臂,那上面的薄薄的绿纱抖落开了,用她敏感的艺术家之手去摸着他的面颊。

“那是些什么呀?”她明知故问,怪怪地笑着。

“什么?”他突然奇怪地睁大了眼睛。

“你的思想。”

杰拉尔德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我觉得我没有思想。”他说。

“真的吗?”她说道,话音里透出阴笑。

可在伯金眼里,她那一摸似乎是杀了杰拉尔德。

“啊,可是,”古德伦叫道,“我们要为英国干杯——为英国干杯。”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疯狂的绝望。杰拉尔德笑着满上酒杯。

“我想鲁珀特说的是,”他说。“代表国家的所有英国人都必须死亡,这样,他们才能作为个人而存在,并且——”

“超越国家——”古德伦插上来,做了个嘲弄的鬼脸,说着举起了酒杯。

第二天,他们在一个叫霍亨豪森的小站下了车,那是在一个小山谷间铁道的尽头。到处都是雪,一个白色而完美的雪的安息地,清新冰冷。茫茫白雪在两侧黑色的岩崖延伸着,银白色直向淡蓝色的天空延展。

当他们走出光秃秃的月台,只见到铺天盖地的白雪,古德伦哆哆嗦嗦的,好像是凉到了心里。

“我的天,杰里,”她猛地转向杰拉尔德,亲热地说。“这回你行了。”

“什么?”

她微微地做了个手势,指指两旁的世界。

“看哪!”

她似乎不敢再往前走了。他笑了。

他们置身于群山之中,两侧高山上笼罩着的白雪腾空绵延而下,在这个纯净可感的天国般的雪谷里,人显得那样渺小,微不足道,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地凝动、沉静、光辉灿烂。

“这儿让人觉得那么渺小和孤单。”厄休拉朝着伯金说道,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不后悔来这儿吧,啊?”杰拉尔德问古德伦。

她疑疑惑惑的。他们走出了积雪成堆的车站。

“啊,”杰拉尔德兴高采烈地呼吸着空气,说道,“真是完美。这有客运雪橇。我们得走一段儿,到路上去跑。”

古德伦总是疑疑惑惑的,她像杰拉尔德一样,把厚厚的外套往雪橇上一扔,就出发了。忽然,她把头一抬,又拉拉帽子盖上耳朵,就开始沿着雪道飞奔了。她那鲜亮的蓝衣服随风飘动着,鲜红鲜红的厚长袜在雪白的地上闪耀。杰拉尔德注视着她——她似乎在向自己的命运飞奔,把他落在了身后。他让她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放松一下四肢,跟在了后面。

到处都是寂静的深雪,梯洛尔人的宽屋顶上压着大大的雪檐儿,然后又没入了冰雪之中的窗框。路上的农妇们穿着厚厚的裙子,人人都系着一条披巾,脚下是厚厚的雪靴,她们回头望着这个柔弱又决意的姑娘,那么有力地从追赶他的男人身边飞奔开去,而那男人却无能为力。

他们经过了一家百叶窗和阳台都涂了油漆的小旅馆,半掩埋在积雪中的几间农舍,还有小桥边静静地埋在雪堆中的锯木厂,那座带屋顶的小桥下是同样被积雪掩埋着的小溪,他们跑过桥,冲进了原始雪原的深处。这全白和寂静的世界让人高兴得发疯。可这绝对的寂静又是这么可怕,它用冻结了的空气隔绝了人的灵魂,环绕住人的内心。

“尽管这样,这儿还是个奇妙的地方。”古德伦说着,不可思议又意味深长的眼睛直视着杰拉尔德。他的心跳了起来。

“是好。”他说。

似乎有一股猛烈的电流掠过了他的全身,他的肌肉被这电力涨满了,双手强劲有力。他们快步走上了多雪的公路,不时冒出来的枯树枝成了路标。他和她各走各的,像一股强能量的两极,可他们觉得自己的力量大得足以跨越生活的局限,往返于禁忌之地。

伯金和厄休拉也在雪上穿越着。在这之前伯金放好了行李,而他们的速度也还是雪橇中靠前的。厄休拉兴高采烈,她时不时猛地转过身抓住伯金,保持一下平衡。

“这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她说。“这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滑进了白雪覆盖的草地,寂静之中,一副雪橇叮叮当当地超过了他们。又过了一里地,他们才在沿着悬崖的坡路上赶上了古德伦和杰拉尔德,那地方旁边是一个桃红色的祠庙,一半儿都埋在雪里。

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中,两侧是黑色的岩石峭壁,河里灌满了雪,上方是寂静的蓝天。拉雪橇的马儿脚下踩得咚咚响,又穿过了一座积雪的小桥和河床,慢慢地爬呀爬,马儿快速地倒着步子,赶车的在一旁甩着噼啪作响的长鞭,嘴里“驾,驾!”地胡乱叫喊着,缓缓地走出了两侧的石壁,眼前才又出现了一片雪谷。爬呀爬,他们穿行在午后寒冷阴暗的光线里,眼前是静静的迫近的群山,耀眼的雪山赫然耸立,然后又消失在了身后。

他们终于来到一块雪茫茫的高原,那儿耸立着的最后几座雪峰就像开放的玫瑰花瓣儿。在这荒凉的然而天国般的山谷中孤零零地立着一所房子,褐色的木墙,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深深地陷在荒原的积雪中,像梦一样。它就像一块从陡峭的斜坡上滚下来的岩石,只是采取了房屋的形状,这会儿又把一半埋在了雪中。真让人难以相信,人可以住在这儿,而没有被这所有可怕寂静的白色荒野所压垮,没有被北部强劲的严寒所压垮。

然而,雪橇还是风度优雅地冲了上来,人们兴高采烈地来到了旅馆的门口,旅馆的地板发出重重的声响,过道上被雪弄得湿漉漉的,房子里实实在在,暖暖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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