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陆(第12页)
“二十六,”他重复着,盯着她的眼睛。他顿了顿,又问:
“您丈夫多大岁数[146]?”
“谁?”古德伦问。
“您丈夫——”厄休拉嘲讽地说。
“我还没有丈夫。”古德伦用英语说道,然后又用德语回答:
“他三十一岁。”
洛克古怪的圆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疑心重重。古德伦的某些东西似乎和他很一致。他真像神话中没有灵魂的“小人儿”,在人身上找到了配偶。但他为这个发现而痛苦。她也被他迷上了,着了魔,像是什么奇怪的动物,兔子啦,蝙蝠啦,或是一头棕色的海豹开始和她交流上了。她也知道了他并未意识到的东西,他的惊人的理解力,以及对她生存动机的领悟。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他不知道他那双圆圆的、深不可测而又警觉的双眼怎么能看透她,看出她是什么人,看出她的秘密。他只希望她是她自己,他真正了解她,凭的是下意识,是邪恶的知识,没有幻想和希望的成分。
在古德伦的眼里,洛克具有整个生活的基础。其他的人都有他们的幻想,一定有对过去和未来的幻想。可是他,出于彻底的禁欲主义,全不要过去和未来,省去了所有幻想。最终他不会欺骗自己。最终他什么都不在乎,没什么可烦恼的,他一点儿不努力与任何事情相一致。他是纯粹的存在,是有着独往独来的意志、禁欲主义和瞬间行为倾向的存在。他有的只是他的工作。
厄休拉也被洛克吸引住了。他得到了两姐妹的尊敬。可有时厄休拉觉得他似乎是无以言表的低劣、虚假和粗俗。
伯金和杰拉尔德都不喜欢他,杰拉尔德瞧不起他,对他不屑一顾,伯金对他很恼火。
“那两个女人看上这小鬼什么了,这么难以忘怀的?”杰拉尔德问。
“只有天晓得,”伯金答道。“除非他使出了什么吸引力,让她们高兴,对她们就这么神!”
杰拉尔德吃惊地抬头望望。
“他真的使出了什么吸引力吗?”他问。
“哦,是的,”伯金答道。“他整个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活得简直像个罪犯。女人们朝他那儿奔,像是气流涌向真空一样。”
“她们居然往那儿奔,够逗的。”杰拉尔德说。
“这能让人疯了,”伯金说。“可他有那种既让她们怜悯又让她们厌恶的迷惑力,他就是一个黑暗之中的可恶的小怪物。”
杰拉尔德站着没动,呆呆地想着。
“女人到底想要什么?”他问。
伯金耸耸肩。
“天晓得,”他说。“照我看,基于反感也能让她们满足。她们就像在鬼一样的黑暗隧道中爬行,不爬到头是绝不会满足的。”
杰拉尔德朝窗外望去,风正掠过大雪迷雾,铺天盖地是迷眼的景色,可怕的迷眼景色。
“可尽头是什么呢?”他问。
伯金摇了摇头。
“我还没到那儿,所以不知道。问问洛克,他离得近,他走得比我们远多了。”
“是的,可是在什么地方远得多呢?”杰拉尔德火了,大声问道。
伯金一声叹息,气得眉头紧蹙。
“在仇视社会上走得远,”他说。“他就像活在腐败之流的老鼠,正在落入深渊。往那儿比我们走得远。他更仇视理想,他是彻底地仇视理想,可理想还是控制了他。我猜他是犹太人,或是犹太血统。”
“可能。”杰拉尔德说。
“他是一个否定论者,一个小啮齿动物,正在啃咬生活的根基。”
“可为什么有人对他上心呢?”杰拉尔德叫道。
“因为他们心里也仇视理想。他们想去探察阴沟,而他就是游在前面、让人着魔的老鼠。”
杰拉尔德还是站在那儿,盯着外面迷眼的雪雾。
“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些词儿,”他用平板又认命的语气说。“可听上去是个稀奇古怪的愿望。”
“我寻思着,我们有相同的愿望,”伯金说。“只是我们想在狂喜之中一步冲底,而他却要顺着阴沟之流而下。”
“你就做建筑雕塑,就不干别的了吗?”有一天晚上,古德伦问他。
“现在没有,”他说。“各种雕塑我都做过,就是没做过半身雕像,从没做过。可其他的事——”
“哪种事?”古德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