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陆(第2页)
进到大厅时,他们快活地笑了,里面似乎挤满了人,忙忙叨叨的。
“您知道从巴黎来的克里奇夫妇——英国人——到了吗?”伯金用德语问道。
搬运工想了想,刚要回答,厄休拉就看见了古德伦很闲适地走在楼梯上,身上是一件灰皮外套,幽光闪闪。
“古德伦!古德伦!”她叫着,朝楼梯那儿挥着手。“嘿——嘿!”
古德伦朝栏杆下一瞥,眼睛一亮,顿时没了满不在乎的闲散神情。
“真是你啊,厄休拉!”她叫着,姐俩一上一下地往一起跑。她们在楼梯拐弯儿的地方会合了,笑着亲了吻,又喊又叫的,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可是,”古德伦不好意思地叫道。“我们以为你们明天早上到呢!我还想去车站接你们呢!”
“可不用,我们今天就来了!”厄休拉大声说道。“这儿真可爱!”
“可爱之极!”古德伦说。“杰拉尔德刚出去买点儿东西。厄休拉,你累得要命吧?”
“倒没有太累。不过我看上去脏兮兮的吧?”
“哦,没有。你简直鲜亮极了。我喜欢死这顶帽子了!”她打量着厄休拉,厄休拉穿着一件柔软的、带着厚厚的亚麻色软皮领的大衣,头上戴着亚麻色的软皮帽。
“你也是!”厄休拉大声说。“你觉得你自己怎么样呢!”
古德伦面无表情,装得漫不经心。
“你喜欢吗?”她问。
“简直太好了!”厄休拉大声说道,或许还带点儿数落的口气。
“上去,还是下来。”伯金说道。这姐妹俩手挽手地站在通往一层楼梯平台的拐角,挡着路,而且足足让楼下整个大厅的人,从搬运工到一身黑衣服的圆鼓鼓的犹太人笑话。
两个年轻女人慢慢地爬着楼梯,伯金和侍者跟在后面。
“是二楼吗?”古德伦回头问道。
“三楼,太太——有电梯!”侍者答道。说完他赶忙进了电梯,给两位女士引路,可她们并不理他,毫不理会地接着聊,一边上了三层的楼梯。侍者只好又懊恼地跟回来。
两姐妹相见,高兴成这样,真让人难以理解,似乎她们是在流亡中相会,是在把双方孤立的力量联合起来去对抗整个世界。伯金看在眼里,既纳闷儿又疑惑。
他们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杰拉尔德回来了。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就像是冰霜上的阳光。
“去和杰拉尔德抽烟吧,”厄休拉对伯金说。“古德伦和我想说说话。”
姐妹俩就坐在古德伦的卧室里聊服装和各自的经历。古德伦说起了在咖啡馆里碰到有关伯金的信的事情,让厄休拉吓了一跳。
“那封信在哪儿?”她问。
“我留着呢。”古德伦说。
“给我吧,好吗?”她说。
古德伦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
“你真的想要吗,厄休拉?”
“我想看看。”厄休拉说。
“可以。”古德伦说。
就是这会儿她也不能向厄休拉承认她想保留这封信,做个纪念或是一个信念。可是厄休拉心里明白,而且并不高兴,所以就转换了话题。
“你们在巴黎做什么了?”厄休拉说。
“哦,”古德伦简短地说,“都是些平常的事。有一天晚上我们在范妮·巴思的画室里开了一个好极了的聚会。”
“是吗?你和杰拉尔德去那儿了!还有谁?跟我说说。”
“哦,”古德伦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范妮和那个画家比利·麦克法伦爱得要死要活的。他在那儿,范妮就不遗余力,玩得自在极了。聚会真是太出彩了。当然了,大家都喝得醉得要命,可这是趣事呀,不像伦敦那伙污秽不堪的家伙。来聚会的都是要人,所以一切就都不同凡响了。有一个漂亮的罗马尼亚小伙子,喝高了,爬到画室的高梯子上发表了妙极了的演说,真的,厄休拉,真是太精彩了!他用法语开的头——生活,是灵魂高尚的人的事情[109]——他的声音很悦耳——人长得也漂亮——可是他最后讲起了罗马尼亚语,没人听得懂。不过,唐纳德·吉尔克里斯特却听得发了狂。他猛地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宣称说向上帝发誓,他为自己的出生而高兴,向上帝发誓,活着就是一个奇迹。你知道吗,厄休拉,就是这些了——”古德伦假笑起来。
“可杰拉尔德在他们中间如何呢?”厄休拉问。
“杰拉尔德!哎呀,他的本性就像阳光下的蒲公英!他一来了劲儿,人整个都在纵情狂欢。我真不愿意说,有谁的腰他没有搂过。真的,厄休拉,他得到女人就像收庄稼一样。没有人能抵挡得了他。这太让人吃惊了!你懂吗?”
厄休拉想了想,眼睛里跳动着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