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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上聚会(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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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儿娱乐活动,妈妈肯定能挨得过去。”古德伦带着点儿轻蔑答道。

但是厄休拉知道父亲不快活,生着气,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她也不自在。她们在大门外一直等到父母的到来。又高又瘦的父亲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走了过来,眼见自己处于社交场合的边沿,就自己先没了勇气,恼火得像个孩子。他找不到绅士的感觉,除了恼怒,什么感觉都没有。

厄休拉站到他旁边,他们把票递给警察,四人并排来到了草坪上。个子高高的父亲脸色暗红,孩子似的细眉毛气得皱在一起。母亲气色很好,从容镇定,头发垂向一边。古德伦黑黑的眼睛圆睁着,盯着眼前的一切,温柔的圆脸庞紧绷着,面无表情,以至她向前走着,倒像是在对抗式的倒退。而厄休拉的脸上则闪着一种古怪又迷茫的神色,每当她身处尴尬场合,就会这样。

伯金是天使。他拿着社交风度笑脸相迎,不知怎的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儿。可他脱下帽子,双眼流露着真诚的笑意,所以布朗温先生便大喘了一口气,对他亲切地大声说道:

“你好!你好些了吗?”

“是的,我好些了。你好,布朗温太太!我同古德伦和厄休拉很熟。”

他笑着,眼睛里盛满了热情。他对妇女,特别是对老点儿的妇女总是既温柔又奉承。

“是啊,”布朗温太太淡淡地搭着话,可还是挺满意。“我可是整天听她们说起你。”

伯金笑了。古德伦觉得受了冷落,就把眼睛往一边看。在场的客人都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堆儿,几个妇女坐在胡桃树的荫凉下,手上拿着茶杯,一个身着晚装的侍者忙得团团转,几个撑着阳伞的姑娘在痴痴地傻笑,几个刚滑完船的小伙子盘腿坐在草地上,脱掉了外衣,衬衣袖子挺男人气地向上卷着,手放在白色的法兰绒裤子上,每当他们笑着,想向年轻女人们讨巧时,华丽的领带就飘拂起来。

“为什么?”古德伦心里动了粗,“他们难道不该衣冠整齐,外表庄重点儿吗?”

她讨厌这种油头粉面的差劲儿青年,厌恶他们的轻佻举止。

赫麦妮·罗迪斯到了,她穿着一件饰有白色花边的漂亮长袍,一条绣着大花的丝绸披巾从肩上垂下来,头上搭配了一顶硕大的素色帽子。那模样真是引人注目,让人吃惊,简直吓人,她那么高的个儿,那条绣着亮丽花朵的米色大披巾在身后垂着,长长的流苏拖到了地。她面色苍白,密实的头发梳得低低的,直遮住了眼眉,过长的脸上表情奇特,整个被色彩鲜亮的颜色包裹着。

“她的样子实在离奇!”古德伦听到身后有几个姑娘在嗤嗤地笑。她要是能迷住她们就好了。

“你们好!”赫麦妮亲切地走过来,抑扬顿挫地打着招呼,眼睛向古德伦的父母亲慢慢地扫过去。这种时刻太让古德伦难堪,惹得她一肚子火。赫麦妮确实让自己牢牢地占据着阶级优越的地位,她上前结识人,只是出于猎奇,好像他们都是参展的动物。古德伦自己也能做出类似的事来,只是轮到别人这样对她,让她处于这种境地,她可就大为不满了。

赫麦妮出乎意外地尊重布朗温一家,领他们来到劳拉·克里奇迎宾的地方。

“这是布朗温太太,”赫麦妮对劳拉悦耳地说道,劳拉身着挺括的亚麻绣装,她与布朗温太太握了手,说很高兴见到她。随后杰拉尔德来了,他一身白色衣裤,外罩一件黑赫两色的运动夹克,外表英俊。他也被介绍给了布朗温夫妇,他跟着就和布朗温太太聊上了,好像她是位贵妇人,而与布朗温先生交谈时,可就没拿他当绅士对待。他的举止太泾渭分明了。他只能用左手和人握手,因为右手受了伤,绑着绷带插在夹克的口袋里。见到圈内人无人问起他的手是怎么了,古德伦觉得挺庆幸。

游艇正忙乱地驶来,船上乐声大作,人们在甲板上兴奋地叫着。杰拉尔德赶去照看人们上岸,伯金在为布朗温太太端茶,布朗温先生加入了学校的圈子,赫麦妮在两姐妹母亲身边坐下了,两姐妹则跑到浮码头看游艇靠岸去了。

游艇的汽笛欢快地尖叫着,然后轮桨声静了下来,缰绳被抛上了岸,随着一下轻轻的撞击,游艇泊进了码头。乘客们立即兴奋地往岸上拥。

“等一下,等一下,”杰拉尔德尖声指挥着。

他们得等着缆绳把船栓紧,放出小舷梯,之后,他们便一长串地往岸上拥,吵吵嚷嚷的,像是从美国来的。

“噢,实在是太好了!”姑娘们叫道。“真可爱。”

侍者提着篮子从甲板上奔向停船屋,船长懒洋洋地倚在驾驶台上。看到一切都安全,杰拉尔德便朝古德伦和厄休拉走来。

“你们不想乘下一趟船吗?还可以在上面用茶点。”他问道。

“不用了,谢谢。”古德伦冷冷地说。

“你不喜欢水?”

“湖水?喜欢,我非常喜欢。”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

“那你是不喜欢坐游艇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

“不喜欢,”她说。“我说不上喜欢。”她红了脸,似乎在为什么生气。

“人有点儿太多了,”[50]厄休拉解释说。

“嗯?人太多了![51]”他笑了一声。“是的,那儿的人是相当多。”

古德伦容光焕发地转向他,问道:

“你坐过泰晤士河上的那种轮船吗?从威斯敏斯特桥开到里士满的?”她大声问。

“没有,”他说。“我没坐过。”

“哦,那是我经过的最恼火的经历了。”她挺兴奋地急急地说着,脸都涨红了。“那根本就没地方坐,无处可坐。一个男人就在上面一路唱着什么‘在大海的摇篮里轻轻地摇’,那是个盲人,拉着一只小风琴,手提的那种,指望人家给钱,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情景了。那儿还不停地蹿上来底下的午饭味儿和一股股的机油味儿。那旅程一耗就是几小时几小时,几英里几英里的,毫不夸张。一些讨厌的男孩儿在岸边追着我们的船跑,就在可怕的泰晤士河的泥浆中跑着,裤子卷到了腰,无法形容的泥浆没到了他们的胯,他们的脸一直扭向我们,嘴里尖叫着‘哦,先生们,哦,先生们,哦,先生们’,真像是一群污秽的动物,肮脏污秽的怪东西,恶心透了。而那些甲板上的大男人一看到那些男孩儿陷进可怕的泥浆中,就笑出声来,偶尔也扔给他们一个半个便士。要是你见过那些男孩儿是怎么盯着扔过来的一枚硬币,怎么为这枚硬币在泥浆中猛扑的话,真的,你就会相信连秃鹫和豺狼都不会梦到他们这些污秽东西。我再也不想乘游船了,再也不想了。”

她说着这些时,杰拉尔德一直在看着她,两眼微微地闪着光。并非是她的话,而是她本人激起了他的情感,让他不安。

“当然,”他说,“每一个文明的躯体都必定有害虫。”

“为什么?”厄休拉叫道。“我就没有害虫。”

“倒不是那个,是说这整个事情的性质。那些大男人就那么嘻嘻哈哈的,想着这事儿好玩儿,就朝他们扔那半个半个的便士,而那些主妇们干脆叉开胖胖的膝盖,吃啊吃,不停地吃——”古德伦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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