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诰(第2页)
听说,那杜鹃又叫“挹山红”。在台大,除了有浓得睁不开眼的艳红外,还有纯得不忍闭眼的白色。当然,粉红色杜鹃的气势也不弱,总令人很愉快地联想到春。
三、那杜鹃真的很妙,一丛白杜鹃中突然出现一朵醒目的红色,而且仅此一朵。乍一瞧,还以为是谁开的玩笑呢?忍不住用手轻轻拉,哟!还真的是从枝头迸出来的哩!更鲜的是,一朵花中,竟有红、白、粉红三种颜色。仿佛是哪个顽皮的小天使,兴致一来就东一撇西一撇地捣蛋起来,好像春天是允许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一般,让人瞧了,都忍不住要会心地笑出声来。
四、那杜鹃,满溢花城。哦!我的老天爷,真的只能用“满”字来形容。
那杜鹃,我想她们是发了怒的,不知道跟谁怄气,大概是不满冬天的步调太慢吧!所以,一听到春天的跫音近了,就不顾一切地窜出枝头,那样子的到处绽放,到处天不怕地不怕,争先要开的气势,那样子压倒绿叶细枝地抢镜头……那种喧哗真令我昏眩,令我喘息,也令我心中的热闹感一直膨胀起来。
五、谁说三月是淡的?叫他到台大来,看他还淡不淡?
六、每一个季节,都有一种花儿站着。
寒冬里,我欣赏梅花那含蓄的傲骨。深秋时节,我欣赏**那从容的朴素。当然,我也爱一朵夏荷的出水之姿。至于春天,我不得不惊叹于杜鹃的敏感,不得不承认整个季节都是她们的天下。
只要是花,都有属于她们的季节。我们怎能在春天时责备梅花的逊色,秋天里,感触众花的残态;到冬天,又讥笑杜鹃的没出息?!世上没有永恒的春天,亦没有亘常的严冬。只要她们能在自己的季节里痛痛快快地抒情,努力地成长,把整个菁华都化作那枝头一绽,这就够了,不是吗?就够了。
七、访你,于有雾的春晨。
很浓很浓的雾,椰林大道上划不开的宁谧。我喜欢这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喜欢独自坐着,静静地看你醒来,你的睡姿很美,在雾中。
你和我都是秉承着宇宙之无限爱的生命。虽然你是花,我是人,但在那无限之爱的面前,你我都是需要爱才得以滋长的生命。所以,我一直知道,知道你和我一样地热爱着生命。你努力地挣出枝头,愉快地开放,不就是为了感谢那无限之爱的赋予?有时候,我很感动,也很惭愧。感动的是,你对生命的执着与热爱;惭愧的是,我时常因许多浮浅的干扰而忘却了去踏实地成长与肯定。我不如你的专心,你的耐性。我时常拿你来舒服自己的视觉,而忘了去思索你最深切的内涵,以及无数次你对我的提醒。我曾经惋惜于你生命之短暂,却忘了你的一季就等于我的一生。
八、一阵莫名的风起,于花城的三月。
那些历尝了绽放之兴奋的花朵,很满足地将整个身子托给那风。于是纷纷地,总是纷纷地,拂了一身还满,如果你正打从花径走过。
何必为花谢而悲!那是一种完成。她们别了枝头,随风吹到任何一寸泥土,去做大地的母亲,去滋养大地使之丰沃。等到来年,当春的脚步挪近时,那些早已清醒的蓓蕾,又会按捺不住一股激流,像上一代的杜鹃一样,霸占了整个春。于是,你可以预约每一次杜鹃的疯狂;于是,花季就被遗传下来。
春之积雪
三月,适合缓步。
年年岁岁,杜鹃把春天开成花的河流;岁岁年年,一段心境。
去年,天天兴奋盼花开,雀跃得像个孩子,搅不清是杜鹃发疯,还是自己发疯?
今年,晃着两条短辫子,到处照相,相簿上还题了字:“为了满城耀目的杜鹃,我情愿伤眼!”
去年,花落也是美。到处说自己预约了下一代杜鹃的疯狂,深信花季之遗传。
今年,依旧是热烈欲燃的花流;依旧把人们多水的眸子导成千万条汩汩的支流。只是,去年,露宿春河,今年,不在水湄。
许是三月的路太长,便把带愁点的心情愈走愈长。春阳底下,竟停泊在忧郁的海湾。
许久以来,已习惯在心口加一道密封,把苦痛锁住。只让快乐去漫流,只让微笑去感染,让温馨去散布,何必让苦痛去泛滥!这已是习惯。密封,虽闻不出是悲是哀,心底留有多少发酵的酸,自己仍然清楚。于是,散步成为必要,散一个长长的步;暂掀一缝,让苦汁慢慢漏尽。
而今天,竟有些不能。
偶然抬头,不远处有一棵树。模糊的眼中,叠叠的洁白。不自主地走向它,原来是流苏。
轻轻拉下一小根枝丫,淡淡的芬芳便流出。让花之细瓣溜醒手背的触觉,竟有着初露的沁凉,好一树密密的小白花啊!突然,我感到惊讶,不可思议地退后几步看它,我吓住了,怎的一棵积雪的树啊!
是春流未曾灌溉,让这一方泥土仍在冬眠?或是树的体温太低,硬把春雨冷成点点的雪花?竟有积雪的可能,在喧哗的春之舞台一旁。
何尝不是我自己。春流的澎湃,淹没不了岸边的我,步步单音。
坐在石头上,默默凝视,它的露眼中有我清瘦的单人照;我驻水的眸里,印着它朵朵的云白。仿佛天地间,唯一不属于春天的,一棵是流苏,一个是我。
轻轻有风吹来,稀稀疏疏一阵花落如飘雪。路面春水未干,托出点点的白影。有风轻轻而来,有雪纷纷而下,我凝视着。
仿佛,每一朵花雪都只是暂栖枝臂,而不是冰在叶层。仿佛,细细有声音在说,何必把今天的雪留给明天的风!似乎,我已把日日的寒,留成三尺冰冻。不自觉间,便让寒冰把暖春逼成薄霜。是我错过了春旅,并非春天遗忘了我。
学学流苏的潇洒,将那一处缝大大撕开,把所有的赐给今天的太阳,让它轻飞,化成一条清溪,风中流去。春之队伍正长,不要错过宿头。
三月,适合缓步。
三月,仍是春天。
花之三叠
一叠——天堂鸟
天堂鸟是花中动物,它其实不是花,乃是因为某个特殊且不可原谅的理由,被造物者罚为一只不能飞的鸟,禁锢于花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