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借口(第2页)
回到宫里,我眼前总浮现茶庐里的一片白色。突然想起,当初董太妃是引着一个老内侍见我的。那个老内侍跪在地上,拿出血书,讲述平西王府的内争,向我表明常灵则的忠心。
后来,我曾问过董太妃,那老内侍是何身份。董太妃说,他是从前伺候过老王爷的内侍,年事已高,现今厚养在平西王府。按规制,内侍只有宫中和王府中才有。就连公府、侯府,都不能配置内侍。这样一来,也说得通。
从前沈昼帮我查过这个老内侍,他在平西王府中似乎地位很独特,常灵则对他颇为优待。想来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必然是很重要的奴仆了。
刚刚去平西王府,倒没看到这个人。
按照我之前的揣测,常灵则利用吕樱的不甘,撺掇她带着藩王逼宫,利用董盈香的愚昧和贪心,撺掇她来毒害我。他这一步步走下来,先帝的皇子们一个个地除掉。皇室内斗,血肉相争。他作为渔翁,想得到,到底是皇位,还是别的什么?抑或是兼而有之?
我翻阅本朝史册,平西王府在太祖皇帝时期,是朝堂上红得发紫的要人。可就在先帝登基之后,骤然没落。表面上是因为文字狱,可大章元年的文字狱,牵连者甚多,为何就平西王府一家就此倒地不起呢?先帝为何如此厌恶平西王府一支?
以先帝的英明睿智,难道看不出文字狱仅仅是官员相争的戏码?先帝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蒙蔽。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别的难以与外人道的原因。文字狱只是个借口,用来敷衍世人的借口。
史册上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太祖麾垣三十三年,上重疾,平西王榻前哭泣不能自已,后谓之曰忠。”
这句话里的“后”,是太祖皇帝的原配嫡后秦氏。太祖皇帝病了,平西王如此痛哭,他是哭太祖皇帝,还是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暗中害怕?
当然,众所周知,太祖皇帝是死于麾垣三十八年淮水边的战场上。那说明,麾垣三十三年,他得的这场病不久就痊愈了。他是因何得了这场病呢?
我正思索着,东宫的刘詹事来唤我:“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早起发热,到现在还没退,特来禀告娘娘。”我连忙快步去了东宫。榻上的灼儿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说着胡话。我将耳朵凑上去,他在呢喃着:“别逼我读书,别逼我读书……”
我心内一阵难受。自他做了太子,又多增了些许课业,现在想必整天没有空闲的时候了。他天性不爱读书,如此繁重的习读任务,想必对于他而言,简直如同噩梦一般。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家的孩子,肩头本就是比寻常人多出许多责任的。寻常人家的孩子,若不成器,是“误人”:皇家的孩子,若不成器,是“误国”。
我抱着灼儿,给他用凉帕子降温。一旁的太子太师朱先生禀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这几日的课业停了吧?”
“嗯,停了吧。人人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本宫不盼望灼儿如孙仲谋一般,健康平安是第一要紧。以后,待他好了,课业也要减去一些。不能把孩子逼得太紧。”我看着灼儿一脸痛苦的样子,心焦地说道。
生子当如孙仲谋,猛然间,我脑子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先帝在世时,曾说过好几回:“人人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父皇却说,皇长兄比孙仲谋还强。那般天纵奇才。”
太祖的长子成锵,太祖皇帝原配嫡后秦氏的养子,屡被父皇夸奖,炙手可热,却薨逝于麾垣三十三年。他本该是被立为太子的,可是因为他早逝的生母位分卑贱,恐惹朝廷议论,就迟迟未立。那一年,太祖皇帝派他去打安南,想着,立下战功,一举封为太子,到那时朝臣们便心服口服了。
可他,却死在征讨安南的途中。他的死因很奇特,在营帐中被毒蛇咬死。因为他的死,太祖皇帝伤心欲绝,大病一场。至于秦皇后,一边失去依靠,风雨飘摇;另一边,高红袖虎视眈眈,步步紧逼。成锵死的第二年,秦皇后也崩逝了。再想到平西王爷的痛哭,我脑海中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作为当时朝中的红人,平西王一定筹谋了自己的未来。他将宝押在了成锵的身上,认为他会成为储君,于是为其效劳。这一切必被高红袖母子看在眼里。成锵死了,高红袖母子上位,他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将来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于是“榻前痛哭不能自已”。
我眼前浮现常灵则的样子,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