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翻供(第2页)
圣上搂住她,一番安抚。当夜,宿在了绮澜院。
清平公是圣上亲政以来的宠臣,圣上的多半决策都是采纳他的建议,竟然就这么死了,死在元宵佳节,死在花满楼的粪坑。这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上京的各个官邸。
世事实在是无常讽刺。众人皆唏嘘道,邹伏此人,自入仕途,一直不顺,二十余载在荒僻县郡做小官吏,本无执政之才,只擅投机取巧,好不容易做了京官,亦建树平平。因裙带关系,一朝翻身,得圣上重用,破碗盛不住水,福薄接不住皇恩。
相比较绮澜院的仓皇急切,凤鸾殿倒是无甚动静。皇后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安心养胎。邹家的帖子一封封地递进来,皇后并不打开,只让宫人们堆在桌案上。
凤鸾殿的宫人们好似受主人性子的影响,个个都不多言多语。除了乍一得到消息那句“回皇后,清平公没了”,得到一句“嗯”之后,整个中宫便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清冷的风吹得窗棂作响。皇后在烛光下专注地打量着一根卦签,她戴了十余载的卦签。
“圣上今晚歇在哪儿了?”
“回皇后娘娘,歇在绮澜院了。”
皇后点点头,轻轻说了两个字:“睡吧。”宫人们道了声“是”,往油灯里添了些油,便退下了。
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夜里睡觉是一定要点着灯的。这个习惯,从她在乾坤殿的时候就有了。若是油灯烧尽了,宫人们忘了添,皇后娘娘便会在黑暗中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口中喊着:“灯!灯!”忘了添灯油的小宫女瑟瑟发抖。
若是圣上在,皇后娘娘便可以不点灯,在黑夜里亦不会梦魇。但圣上来得并不多,特别是澜贵仪入宫后。故而,凤鸾殿的灯火几乎是夜夜不灭。灯油燃烧的松脂气味漂浮在中宫的角角落落。
烛影曳更漏,宫门一夜长。
翌日一早,吏部尚书在朝堂上启奏了一件事。管理天牢的狱吏一大早便向上头禀告说,上回闯入乾坤殿的那五名披甲士,昨夜在天牢听见邹伏已死的消息,竟然吵嚷着要翻供。
他们说上回指认张邑等人的供词是邹伏指使他们那么说的,并非实情,真正指使他们的人,恰是邹伏自己。因邹伏威胁过他们,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必杀死他们全家,他们只得违背良心,胡乱攀咬。听得邹伏已死,方敢说实话。此言一出,朝堂议论纷纷。
圣上惊道:“清平公竟有如此隐情吗?”吏部尚书道:“回禀圣上,若非证据确凿,臣亦不敢相信清平公竟会演出这等贼喊捉贼的好戏。借着替圣上锄奸的名头,打压同僚,排除异己。”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披甲士与清平公之前的联络地点,是在桃花坞酒楼东南角的包厢中。臣命人将桃花坞的老板拘到衙门,问得清清楚楚。”
墙倒众人推。之前敢怒不敢言的人,这下子借着由头纷纷开了口。邹伏的种种劣性皆暴露于人前。除了披甲案,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几桩事。就像河流打开了口,决了堤。
圣上大怒:“原以为清平公是无辜被害之人,现在看来,万死难赎其罪。”
朝堂上的风向,霎时就变了。
“清平公妄图蒙蔽圣上,有碍朝堂清明,此等奸佞,失之乃陛下之幸、万民之幸。”
萱瑞殿中,沈昼向我细细回禀着这一两日的动静。
“那桃花坞老板的招供和披甲士的反水,除了峪亲王,没人能做得如此恰到好处。”
我立于书桌前,将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安”字。听了沈昼的这句话,我抬头笑了笑:“炽儿那孩子,添得这神来一笔甚好。”
“他助了圣上,圣上自不会为难他。这件事上,太后该放心了。”
我点头。
“镇南将军和那群武将,灏儿是如何处理的?”
“李尚书查出向胡人买砒霜的,实则是镇南将军的副将,说是奉了镇南将军之命。这是一笔糊涂账,越审越扑朔迷离。圣上说,既然邹伏被查出如此多的罪行,那这笔糊涂账便罢了,以后莫要再提。以后想着报效朝廷,莫要搞朋堂之争。武将们皆感激涕零。”
我笑道:“不管是泻药,还是砒霜,终归是他们做得欠妥当,理亏。圣上如今恕了他们,将这件事翻过,对他们而言,自然是喜从天降。”
“圣上削去了清平公的爵位。邹伏的尸体抛去了乱葬岗。”沈昼沉吟半晌,道:“太后,邹伏的死,比微臣想象中快。”
我放下手中的笔。云归递来热帕子,我擦了擦手,轻轻一笑。“快吗?非也。朝臣们口中邹伏的错,无非都是邹伏揣测圣意做出来的。说到底,是灏儿自己的意思。死人的嘴才最紧。这下子,满朝堂都是灏儿的人了。他打了鸟,亦烧了弓。邹伏本身就是灏儿自己抬举起来的。一切都早有准备。就如同养兽,宰杀的时机很重要。杀得早了,没起到作用;杀得晚了,虎已成患,想要杀死倒难了。”
这时,我身旁的云归说:“现时,宫人们都议论纷纷呢,说这下子中宫和绮澜院都该遭殃了。”
我摇摇头:“遭殃的,只会是绮澜院。中宫,还是中宫。”